曼克

剧情片美国2020

主演:加里·奥德曼,阿曼达·塞弗里德,莉莉·柯林斯,查尔斯·丹斯,艾利斯·霍华德,汤姆·派福瑞,塔彭丝·米德尔顿,汤姆·伯克,杰米·麦克沙恩,莱文·兰宾,托比·莱昂纳德·摩尔,山姆·特劳顿,约瑟夫·克罗斯,艾维·约斯特,亚当·沙皮罗,费迪南德·金斯利,保罗·福克斯,娜塔莉·丹尼斯·斯皮尔,里克·帕斯夸隆,保罗·卡拉夫特斯,克里斯蒂安·普伦蒂斯,约翰·李·艾姆斯,金斯顿·凡尔内斯,克莱格·罗伯特·扬,贾可琳·贝瑟尼,卡米尔·蒙哥马利,克雷格·韦茨巴赫尔,乔安妮·汤姆森,达娜·林恩·拜伦,斯图瓦特·斯科尔顿,克里斯

导演:大卫·芬奇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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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5-24 00:44

详细剧情

  随着赫尔曼·J·曼凯维奇争分夺秒地完成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剧本,人们将通过这位尖刻的社会评论家兼嗜酒编剧的视角,重新审视 20 世纪 30 年代的好莱坞。

 长篇影评

 1 ) Vulture:看《曼克》前需要了解关好莱坞黄金时代背景知识ABC

作者:Christina Newland

在网飞上播放之前,请阅读本章(《公民凯恩》时代的电影行业基础知识入门)。照片:网飞提供

如果说有一部电影可能会在奥斯卡上引起争议(因为上帝都知道奥斯卡学院喜欢关于电影制作的电影),那将是大卫·芬奇的黑白电影《曼克》,它以对过去充满挚爱,却又不拘泥于浪漫的方式拍摄。这是赫曼·J·曼凯维奇的故事,他是《公民凯恩》背后酗酒成性却又才华横溢的编剧,他与奥森·威尔斯的合作造就了或许是美国电影史上最炽热绚烂的作品。《曼克》中充斥着典故,引述,且随时会说出当年脍炙人口的风流人物,既沉浸在好莱坞的传奇中,又大胆地不对传奇做任何解释。芬奇采取毫不留情的叙事策略,非常适合电影中那个小气的主角;就像曼凯维奇在1926年给一位朋友写的关于好莱坞的信中所说的那样:“数以百万美金在这儿等着人抢,而你唯一的竞争对手是群白痴。不要让机会溜走。”

为了阐明理解《曼克》所需的一些历史和文化背景,在网飞上线之前,我对需要了解的旧时好莱坞的所有内容进行了简要整理。如果需要,可以使用简单的词汇表格式(以下26条以英文标题的字母表顺序排列)来了解《曼克》背后的故事。千万不要错过。毫无疑问普通观众会需要它。

好莱坞的反共主义

尽管臭名昭著的麦卡锡主义女巫狩猎时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开始的,但在好莱坞的骚动却要早得多。罗斯福时代,许多进步派人士都加入了共产党,在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崛起的那个时代,共产党站在反法西斯主义的最前沿。同时,像约翰·韦恩和沃尔特·迪斯尼这样的保守派组成了“美国理想保护电影联盟”,这是一群会将他们信奉共产主义的同事赶出国会的电影行业人士。报纸大亨兼查尔斯·福斯特·凯恩的灵感来源威廉·兰道夫·赫斯特处于这种政治鸿沟的右翼,而赫曼·J·曼凯维奇和奥森·威尔斯等艺术家则在左翼。他们最终走向碰撞也就不足为奇了。

露天片厂

我们在《曼克》中看到的大部分场景都是在摄影棚和露天片厂进行的,大多数观众都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CGI出现之前大型老式电影制片厂系统的基础构成。但是像派拉蒙或米高梅那样的片厂露天场地可不仅仅只是一套布景:它们是旧时好莱坞电影系统跳动的心脏。他们养活了数千名员工,从电工到美发师再到电影明星,都设有自己的医生办公室和警察局,在广阔的加利福尼亚偏僻地区覆盖了数十英亩的土地。米高梅食堂每天要喂饱2700人;连打扮得像马戏团演员的演员和古罗马人都会到那里去闲逛。芬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时光倒流的机会,让人惊叹于这些梦幻般的工厂——而它们如今已在全盛时期被拆除。

大都会影业

威廉·兰道夫·赫斯特 照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大都会影业(Cosmopolitan Pictures)是报业大亨威廉·兰道夫·赫斯特于1918年在纽约成立的一家电影公司,后来迁至好莱坞。赫斯特拥有巨额财富,以至于他有能力建立一整个片厂,而这整个片厂被认为是专门为情妇玛丽昂·戴维斯建立的。赫斯特从不顾及戴维斯在金·维多1928年《戏子人生》等电影中有才华的喜剧演员属性,坚持认为戴维斯在自己的旗舰公司中扮演的正剧角色(但最终失败了)

深焦摄影

你应该之前已经听说过一些电影类型和电影爱好者谈论“景深”,但如果你不知道:深焦摄影是指镜头的每个景别(前景,中景,后景)都同时对焦,赋予影像一定的深度和复杂性。它并不是摄影师克雷格·托兰德在《公民凯恩》的场景中发明的,但托兰德的使用被认为是这项技术的巅峰之作,它采用了透镜和灯光,使得在1940年代初期更容易获得这种效果。

经济危机

在《曼克》中令人难忘的一幕,片厂负责人路易斯·B·梅耶告诉米高梅的员工,由于大萧条,他们不得不减薪。实际上,这一幕确实发生了。回顾过去,好莱坞看似是一个远离萧条的地方,但米高梅曾一度不得不将工资削减50%甚至完全关闭整个片厂。

菲茨杰拉德

当赫曼·J·曼凯维奇在电话里开了一个玩笑,说如果菲茨杰拉德——一个声名狼藉的酒鬼——称他为 "废人",那是一个可怕的坏消息。这是关于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一个极不起眼的典故。这位文学巨匠在这一时期基本上一贫如洗;尽管他在20世纪20年代名声大噪,但到40年代他已经破产,而且在编剧事业上也没有找到真正的成功。在这一悲惨时期与伟大作家合作的辛酸,在好莱坞另一重要人物巴德·舒楚伯格(《码头风云》编剧)所写的小说《失意者》中得到了大致的描摹。

《愤怒的葡萄》

1940年电影《愤怒的葡萄》中的一个场景。图片:20世纪福克斯/Kobal/Shutterstock

在《公民凯恩》的前一年,摄影师格雷格·托兰又用黑白片拍摄了一部杰作,这次是和导演约翰·福特合作。《愤怒的葡萄》改编自约翰·斯坦贝克的小说,讲述了一个因沙尘暴和大萧条而流离失所的俄克拉荷马州绝望家庭。当时,为使加州继续掌握在共和党手中采取了一致性的努力——这场运动在《曼克》中有所展现——焦点被放在诽谤者"俄克拉荷马人 "身上,呈现为一群入侵该州的流浪汉。要想了解像路易斯·B·梅耶和威廉·兰道夫·赫斯特这样的人试图诋毁谁和什么,作为这种努力的一部分,请观看《愤怒的葡萄》。

海达和露易拉

《曼克》中简要提到了这两个臭名昭著的女性——而且只用她们的名,说明她们的权势之大。海达·霍珀(Hedda Hopper)和露易拉·帕森斯(Louella Parsons)是好莱坞最大的两个辛迪加八卦专栏作家,如果交恶的话,众所周知她俩绝对会进行报复。如果海达或露易拉看不惯一个新晋明星,她们会把那人的事业扼杀在摇篮里。她们在洛杉矶到处都有线人。海达以其坚定的保守主义著称,两人都对赫斯特报社情有独钟。像忠诚的看门狗一样,两人对《公民凯恩》进行严厉的攻击,帮助削弱威尔斯在好莱坞的声誉。

欧文·萨尔伯格

也许是历史上最无情地被神话了的电影大亨,"男孩奇迹 "欧文·萨尔伯格实践性地发明了创意制片人这个角色。在《曼克》中,他被设定为路易斯·B·梅耶的得力助手,尽管在气质上与他的老板大相径庭。萨尔伯格是第一个引入试映会的人。他敏感、聪明、有创造力——虽然一直冷酷无情——却在37岁时英年早逝,给米高梅高层留下一个巨大的空缺。

约瑟夫·L·曼凯维奇

为银幕写作并不是赫曼·曼凯维奇的专有才能。电影中曼克的弟弟约瑟夫,在20世纪30年代才刚刚起步,但他后来凭借《三妻艳史》、《彗星美人》、《红男绿女》等影片,成为一名花环锦簇的编导。20世纪50年代,他还作为导演协会的负责人,与麦卡锡主义势力进行了勇敢的斗争。

凯恩的原型

威廉·兰道夫·赫斯特出生于旧西部的一个淘金大亨家庭,他在19世纪末开始了他庞大的报业帝国,并会贪婪地吞噬其他一系列出版物,直到他积累了巨额的权力。他多次竞选政治职务,但都无功而返,被称为 "美国最令人讨厌的人"。当赫斯特得知《公民凯恩》的消息后,他尽其所能地阻挠其发行。

劳工斗争

20世纪30年代,充满政治色彩的好莱坞工人集体组织起来,成立了像美国演员协会(SAG)和美国编剧协会(WGA)这样的公会。在一个古老的故事中,那些有权有势、收入丰厚的大亨们——尤其是赫斯特和路易斯·B·梅耶——尽其所能地打击他们的员工,经常把 "支持工会 "和 "共产主义 "混为一谈。梅耶甚至成立了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设立了奥斯卡金像奖——试图为真正的工会提供一个分散注意力的替代品。正是在这种争议的背景下,《曼克》的大部分内容发生了。

玛丽昂·戴维斯

玛丽昂·戴维斯 图片来源:Margaret Chute/Getty Images

戴维斯是赫斯特的长期同居情妇,也是布鲁克林出生的张扬派喜剧演员(片中由阿曼达·塞弗里德扮演)。在《公民凯恩》中,她被残酷地串联起来,原因是——至少在芬奇的事件版本中——曼凯维奇在现实生活中对她的怨恨和不舍。事实上,戴维斯是一个活泼、清新的银幕形象,擅长模仿其他明星,有与生俱来的喜剧天赋。后来威尔斯在他的部分里收回了电影中对戴维斯的描写,指出她与电影中的苏珊·亚历山大·凯恩相差甚远。

纳粹禁令

有趣的事实:在20世纪30年代,纳粹文化部长约瑟夫·戈培尔禁止所有由曼凯维奇创作的作品,除非他的名字从银幕署名中删除。

奥森·威尔斯

这位美国电影界特立独行的传奇人物,在1938年通过广播电台播放《世界大战》而获得全国性的声誉后,以《公民凯恩》的制高点开始了他的好莱坞生涯。威尔斯被雷电华影业招致麾下,24岁的他被带到好莱坞,最初是想改编约瑟夫·康拉德的经典小说《黑暗之心》。当这一切失败后,威尔斯显然与曼凯维奇进行了一次会面,最后他们同意一起合作电影。

宝琳·凯尔

极具影响力的影评人宝琳-凯尔在1971年写了一篇颇具争议的——而且有些名不副实的文章,题为《凯恩培养之路》。在文中,她认为赫曼·J·曼凯维奇在创作 "世上最伟大的电影 "的过程中,比奥森·威尔斯的作用要大得多,她指称奥森·威尔斯淡化了编剧的贡献;而威尔斯则独自接受了奥斯卡最佳编剧奖。虽然她报道这篇稿子的操守后来受到质疑,但据说芬奇已故的父亲杰克所写的《曼克》剧本初稿是在凯尔的文章指引下完成的。不过,被搬上银幕的版本,对威尔斯的评价要仁慈得多。

雷电华影业

1933年电影《金刚》中的一个场景 图片来源:Snap/Shutterstock

雷电华影业(Radio Keith Orpheum,简称:RKO),成立于1928年,是负责投资《公民凯恩》的片厂。在大萧条时期,它的作品包括经典的1933年版《金刚》。从历史上看,它的规模较小,利润也比其他五大片厂低得多,但它却拥有众多令人难忘的人才,从凯恩的摄影师格雷格·托兰德到弗雷德·阿斯泰尔(演员、舞蹈家、歌手,代表作品:欢乐时光、礼帽、黄金梦、甜姐儿、齐格菲歌舞团)和琴吉·罗杰斯舞台剧演员,电影演员,歌手。代表作品:女人万岁)

编剧

在闪回20世纪30年代初,曼克在派拉蒙公司担任编剧的日子里,芬奇带我们参观了编剧室——一个气氛融洽、烟雾缭绕的男孩俱乐部,在这里,查尔斯·麦克阿瑟(编剧、制片、导演、演员,参与编剧《马戏风云》,《官场现形记》,《呼啸山庄》等,曾获奥斯卡奖)、和本·赫克特(编剧、导演、制片人、演员,参与编剧《女友礼拜五》、《美人计》、《呼啸山庄》、《埃及艳后》、《火车怪客》、《爱德华大夫》、《乱世佳人》、《热情似火》、《关山飞渡》、《地下世界》等,多次获得奥斯卡奖及提名)等人物还没有完成可以说是他们最伟大的银幕成就:1941年电影《女友礼拜五》。这群人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花在了赌博和扯淡上;他们创作出了惊为天人的优秀作品,却常常被最低的赌注困扰。在黄金时代,编剧在电影公司的图腾柱上地位很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剧本都可以被换来换去,被审查,被改变编以适应制片人的突发奇想。在一个项目中,通常会有很多编剧,但只给其中一些编剧署名,他们往往会在不同的片厂之间游走,以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和创造性的满足。

最后的大亨

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作为编剧的运气可能不太好,但他最后一部未完成的伟大小说《最后的大亨》主要是根据欧文·萨尔伯格短暂的一生改编的。故事讲述了主人公在好莱坞的崛起,以及他与一个以米高梅电影公司负责人路易斯·B·梅耶为原型的人物的斗争。

厄普顿·辛克莱

这位小说家和社会改革家在1934年竞选加州州长,反对共和党候选人弗兰克·梅里安,引起了保守派媒体和威廉·兰道夫·赫斯特散布恐惧的宣传攻势,把他描绘成一个强硬的共产主义者。从米高梅的路易斯·B·梅耶到沃尔特迪斯尼的好莱坞片厂负责人,不仅鼓励他们的员工憎恨辛克莱,而且鼓励他们参加假的反辛克莱的新闻片,甚至还把部分员工的工资抵扣给了反对派候选人。在《曼克》中,赫斯特对辛克莱的媒体抹黑运动被表现为曼凯维奇对这位大亨的仇恨——以及他最终执笔《公民凯恩》剧本的主要动力之一。

威廉·福克纳

曼凯维奇远不是唯一一个看不起好莱坞阴谋诡计的作家,传奇人物福克纳就非常赞同他的观点。这位将《夜长梦多》等作品改编为银幕作品的人可能抨击得最狠。他认为好莱坞是 "世界上的塑料混蛋"。

尚都

"除了金字塔,"在《公民凯恩》中,新闻片的旁白是这样说的:"尚都是人类为自己建造的最昂贵的纪念碑。" 这座奢华的宫殿是查尔斯·福斯特·凯恩的家,里面有一整座动物园、威尼斯运河和贡多拉小船,还有一座价值连城的博物馆,里面有无价的古董。当然,尚都是一个虚构版的圣西门,更广为人知的是赫斯特城堡。在那里,我们看到曼凯维奇去参加各种纸醉金迷的夜宴——以及凌晨时分逛过长颈鹿。最好的部分是哪里?如果你想看到真实的场景,你还可以去位于加州蒙特利以南几个小时的赫斯特城堡原址参观。

黄色新闻

《公民凯恩》中的一个场景 照片来源:Movietore/Shutterstock

黄色新闻,种族诱饵,和丑闻制造是威廉·兰道夫·赫斯特肮脏游戏的名称;他仿佛是鲁珀特·默多克的祖先。这就是《公民凯恩》当时所面对的媒体环境。

扎努克

达里尔·扎努克(Darryl Zanuck)——由特雷弗·沃尔德里奇(Trevor Wooldridge)在《曼克》中饰演,在影片中许多未出场的角色中,他是一位制片人和高管,在形成好莱坞片厂体系(即20世纪福克斯)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的好莱坞职业生涯最长,令另一位字母表末端的同行阿道夫·祖科(Adol Zukor,派拉蒙的创始人)黯然失色。其他在《曼克》中出现的人物,有的由有署名的演员扮演,有的则没有。葛丽泰·嘉宝,琼·克劳馥,杰拉尔丁·菲茨杰拉德,乔治·沙弗(雷电华负责人),卡罗尔·伦巴德,贝蒂·戴维斯,查理·卓别林,乔治·S·考夫曼,约瑟夫·冯·斯特恩伯格,诺玛·希勒,埃莉诺·波德曼,比莉·多夫,克拉克·盖博,埃迪·坎托,和S·J·佩雷尔曼。

原文链接:

Everything You Need to Know About Old Hollywood to Understand Mank

 2 ) 赫曼曼凯维奇、宝琳凯尔和 《公民凯恩》之争

作者:理查德·布罗迪

赫曼·曼凯维奇(右)是好莱坞内部人士,而奥森·威尔斯则早已被电影业轻视。" 照片来自埃弗雷特

1939年,赫曼曼凯维奇是一位四十二岁的编剧,在好莱坞他不仅因为给电影写的对白而广受赞誉,还因为他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在近15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在派拉蒙与约瑟夫冯斯特恩伯格和他的朋友马克思兄弟合作,并在米高梅公司成功地写出了《晚宴》和《绿野仙踪》,对于后者他的想法是用暗淡的黑白拍摄堪萨斯,用彩色拍摄奥兹国。但他以电影界的伟大人物之一而最为出名。他从纽约移居好莱坞,在那里,他是《纽约客》的第一位戏剧评论家,也是著名的阿冈昆圆桌会议的成员,他把那个团体的愤世嫉俗的坦率和尖锐的虚张声势的精神带到了电影界。在委员会和鸡尾酒会上,他以其学识渊博的见解和难以预料的政治性而闻名(他在1933年冒着极大的风险写了一个反希特勒的剧本,但他却反对美国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称自己为 "极端的林德伯格"),同时也以他发表这些见解的风格而闻名。他还习惯性地酗酒,狂妄无礼,以制造混乱和口出辱骂而闻名。他的工作习惯也是出了名的可疑:作为一个强迫性的赌徒,他把大量的工作时间花在下注和听赛马上;他整天通过电话和人聊天,成为一个社交旋风。他嘲笑和蔑视他的老板,每份工作他都会被解雇,他没有辞职。到了1939年夏天,他失业了,这才发现当一个名叫奥森·威尔斯的二十四岁好莱坞新人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时,自己是多么急切地需要它。

威尔斯,多产而早熟,十六岁成为舞台明星,二十岁成为主流戏剧院的导演,1937年,成为水星剧团的联合创始人(与约翰·豪斯曼);二十三岁成为电台明星,1938年因电台广播《世界大战》而臭名昭著,这个故事讲述了来自外太空的入侵,以假新闻简报的形式讲述,许多听众误以为是真的。他还兼做了两部独立电影。在他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周,他登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但是,曼凯维奇是好莱坞的内部人士,而威尔斯则已经被电影业厌弃,因为他的年轻,他的名气,他的知识分子气质和他有合同保障的自由而被怨恨和嘲笑。他与R.K.O.(雷电华)片厂签订了一份合同,由他担任制片、编剧、导演和演员的两部电影,对于这两部电影,在好莱坞工作室的电影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进行最终剪辑。他最初让曼凯维奇来代写广播节目,但他们的合作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威尔斯将他招为第一部电影的联合编剧。

他们的合作,以及由此产生的电影——《公民凯恩》,甚至在上映前就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电影之一。一个关于一个年轻的继承人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报业大亨和全国性的人物,建立和摧毁自己的帝国,在电影史上它成为一个审美和代际转变的标志,它使威尔斯和威尔斯所代表的背后成为世界电影的焦点。威尔斯和曼凯维奇赢得了奥斯卡剧本奖(虽然它在9个类别里被提名,但电影只赢得这唯一一个奖项),该奖项本身是一系列痛苦的纠纷的顶峰,而这只是这部电影引发的众多问题中的一个:曼凯维奇与威尔斯的合同中明确拒绝给他署名的权利, 然而曼凯维奇的事业急需刺激, 他想要得到这个奖——经过媒体和幕后的斗争, 最终成功地获得了这个奖。然而今天,威尔斯仍然是一个传奇,而1953年去世的曼凯维奇,除了最细心的影迷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随着大卫·芬奇的新片《曼克》的上映,这种情况应该会有所改变,这部以编剧在好莱坞的岁月为背景的传记片,以曼凯维奇在《公民凯恩》中的工作为中心,根据芬奇已故的父亲杰克的剧本改编而成,杰克是一位记者,芬奇曾向他建议过这个主题。正如芬奇在最近接受Vulture采访时所说,这部电影是试图定义曼凯维奇对《公民凯恩》,以及对电影史的贡献的真相——并戏剧化地展现他为获得署名而进行的斗争。

芬奇说,他父亲的剧本原稿紧跟《纽约客》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很可能是最有争议的——一篇文章中的论点。《凯恩培养之路》,1971年,由该杂志当时的影评人之一,宝琳・凯尔撰写。这篇文章分两部分发表,长达五万字,试图说明曼凯维奇不应该仅得到《公民凯恩》剧本的一半功劳,而是唯一功劳。《曼克》紧紧围绕着曼凯维奇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幕后社会生活和片厂生活,以及与他的《公民凯恩》背后编剧工作的联系。要想更完整地了解曼凯维奇的遗产,还值得重新审视他的电影创作之路,他从来没有把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来尊重,而凯尔以《凯恩培养之路》点燃了这场斗争,在这场战斗中,她远非仅仅概述了曼凯维奇在《公民凯恩》中的关键角色和他迷人的悲剧性角色,她试图误导性地把曼凯维奇这个公司的恶人提升到独立艺术家威尔斯之上。

曼凯维奇已经是阿冈昆圆桌会议集的成员,当在1924年年底,哈罗德·罗斯,在推出一个新的杂志《纽约客》的前夕,请他成为其第一个戏剧评论家。曼凯维奇当时二十七岁,虽然年纪不大,但经验却很丰富。1897年出生于纽约,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威尔克斯巴里长大,他是德国犹太移民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个穷困潦倒但却非常努力(最终得到公众认可)的学者,他是个冷酷苛刻的人物,他把高智商的标准传授给赫曼,而赫曼出色地达到了这些标准,但却不快乐。赫曼十四岁高中毕业,十五岁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在煤矿工作了一年的空档期后,他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海军陆战队服役,在纽约当过记者,然后,和他的新婚妻子萨拉一起,于1920年去了德国。在那里,他迅速打响了自己的名号,也成就了他的传奇,作为一个鲁莽而狂野的智者,他能说服自己投入到通常已经无法进行下去的工作和情境。回到纽约后,1922年,他成为《泰晤士报》的一名戏剧评论家,同时渴望成为一名剧作家,但几乎没有成功。当他加入《纽约客》时,罗斯希望他也能拉拢他的阿尔冈金同僚;当其他人都反对时,曼凯维奇向罗斯提出了一句值得注意的安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赫曼·曼凯维奇 大概在1940年代 摄影:Corbis / Getty

在《纽约客》工作不到一年,1925年2月《纽约客》出版了第一期,曼凯维奇就收到了去好莱坞写稿的丰厚邀请。他需要快速支付的薪水,不仅要帮助养家糊口(他和萨拉有两个年幼的儿子),还要偿还赌债。但他对电影没什么兴趣,更不屑一顾。据悉尼·拉登森·斯特恩在2019年出版的《曼凯维奇兄弟》一书中说,他对儿子唐说:"你不可能会有编剧文学,因为那会像漫画文学一样。" 然而他很擅长,对于默片,他运用他的显学机智,创作出字幕、对话以及描述性的段落,这些段落需要足够简短,以适应银幕上的阅读速度,以他的新闻敏感度,他既能识别一个好的故事,又能把它装进一个固定死板的格式里。他在1926年底给他的朋友记者Ben Hecht发了一封电报,也许是最著名的,也可能是最有影响的一封从好莱坞发出的电报,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并以决定性的句子作为结尾。"数百万美金将在这里被抢走,而你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白痴。不要让这个传出去"

曼凯维奇并不希望在好莱坞呆很久。在前往西部之前,他曾与罗斯做出安排,好让他回来后还有工作继续等着他——或者他是这么想的。1926年2月,罗斯对曼凯维奇的工作习惯和他的工作感到失望,通过电报解雇了他,而曼凯维奇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决定继续在好莱坞工作。不过,曼凯维奇不仅对电影不屑一顾,而且发现电影的合作性质和公司工作的性质与他的写作理念格格不入;"制片人对你说,'现在在第三卷中,这个家伙不应该亲吻女孩,他应该亲吻奶牛'。然后整个画面就结束了,你无法忍受。" 在米高梅,工业化的流程与其说是编剧室,不如说是一场精致的死尸游戏;正如艾琳·塞尔兹尼克(制片厂负责人路易斯·B·梅尔的女儿,制片人大卫·O·塞尔兹尼克的第一任妻子)所解释的那样,"有时一个编剧做大纲,其他人做提纲,有人做对话,有人做修改,有人做完全重写。"

为威尔斯工作是完全不同的——它为曼凯维奇提供了他第一次在没有片厂的情况下创作电影的机会。他在《公民凯恩》中的角色是一些奇怪的命运转折的结果:威尔斯最初雇用他为电台节目写稿,同时计划为R. K. O. 制作他的第一部电影,改编自《黑暗之心》。威尔斯打算同时扮演马洛和库尔茨,就像他在电台版小说中所做的那样,他的艺术构思和《公民凯恩》中的一切一样极端。马洛将永远不会被看到,因为摄影机将全程跟随探险家的主观视角。这个计划因为预算问题而失败了,他的下一个项目——一个关于美国法西斯阴谋的谜题,请曼凯维奇帮忙,也失败了。然后,在与曼凯维奇的谈话中,他想到了一个关于一个有权势的人的生活,从多个角度来审视这个项目。威尔斯和曼凯维奇讨论了几个可能的主题(包括黑帮老大John Dillinger),然后曼凯维奇建议报业大亨和政治家威廉兰道夫赫斯特。曼凯维奇很了解赫斯特——在他厌倦赫斯特的热情之前,就像他和差不多每个人一样,他和他的妻子一直是赫斯特巨大的圣西门大院的常客。

曼凯维奇和威尔斯在剧本上的合作——曼凯维奇最初称之为《美国人》(最终的标题是由R.K.O.的负责人乔治·沙弗选定的)——是一个奇特的合作。曼凯维奇当时在一次车祸中严重断腿(他是乘客),打着半身石膏。威尔斯把他安置在离好莱坞八十英里的偏远小镇维克多维尔的一所房子里,由护士照顾他。威尔斯的助手约翰·豪斯曼在曼凯维奇的坚持下,在场把故事讲出来。秘书丽塔·亚历山大把曼凯维奇的口述记录打出来,威尔斯定期去看望,并经常打电话询问。

1940年夏天,电影还在制作过程中,署名之争就开始了,整理细节就像潜入沃伦委员会的报告。曼凯维奇意识到剧本的结果很好,他很后悔之前与威尔斯的协议规定他不会得到任何功劳。Hecht和他的圈子里的其他人劝他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并争取唯一的功劳。对于威尔斯来说,这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尤其是因为失去编剧署名可能会让他违反他与R.K.O.合同,其中规定他将主演,编剧,制作和导演。曼凯维奇向银幕作家协会提出上诉,然后又撤回了上诉,因为害怕赫斯特的报复。最终是R.K.O.决定将授予他和威尔斯联合署名。相当出名的是,当奥斯卡奖在颁奖典礼上宣布时,提到曼凯维奇的名字时的欢呼声掩盖了第二位联合编剧威尔斯的名字。两人都没有出席颁奖典礼,但理查德·梅里曼在1978年开创性的传记《曼克》中,引用了曼凯维奇说他会发表的演讲。"我很高兴能在威尔斯先生缺席的情况下接受这个奖,因为剧本是在威尔斯先生缺席的情况下写的。"

大卫·芬奇的《曼克》紧跟加里·奥德曼饰演的赫曼·曼凯维奇的幕后社交和片厂生活 照片由Netflix提供。

威尔斯和曼凯维奇的合作故事是宝琳·凯尔作为一个评论家的完美容器。她以1963年的一篇文章《圆与方》成名,抨击影评人安德鲁·萨里斯和其他 "导演理论 "的支持者,"导演理论”强调导演作为电影创作力量的首要地位。作为好莱坞经典电影及其商业化、大众化吸引力的爱好者,她认为对导演的强调导致影评人忽视了好莱坞电影制作的内在协作性,她将其他影评人对导演(包括许多作品不受好评的导演)的原则性关注描绘成一种需要拆除的正统观念。在《凯恩培养之路》中,她认为《公民凯恩》的许多伟大之处,其实不是产生于威尔斯,而是产生于曼凯维奇和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贡献,它的伟大也不是产生于影片的独创性,而是产生于它在电影传统中的地位,以及对电影传统的反思,这些传统是通过片厂系统及老手传达的。在《公民凯恩》之后,凯尔总结道,威尔斯 "独自一人,试图成为'奥森·威尔斯',尽管'奥森·威尔斯'曾代表一个群体的活动。"

当 《凯恩培养之路》发表后,这篇文章激怒了威尔斯本人——他当时正忙于电影创作,包括《风的另一边》,并在欣赏威尔斯全部作品的评论家和了解更完整故事的历史学家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1972年10月,在《时尚先生》杂志上,电影制片人彼得·波格丹诺维奇用他自己那篇题为 《凯恩叛变》的万字文章反驳了凯尔的发现。博格达诺维奇在文章中表明,在报道她的文章时,凯尔没有与威尔斯或任何与他合作过剧本的人交谈,或者说,与任何可能提供不同观点的人交谈。波格丹诺维奇采访了编剧Charles Lederer,他是曼凯维奇的密友,他说曼凯维奇向他抱怨威尔斯对剧本的许多修改。威尔斯当时的秘书凯瑟琳·特罗斯珀听说威尔斯对《公民凯恩》编剧毫无贡献的指控后,对博格丹诺维奇说:"那我想知道我总是为威尔斯先生打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在博格达诺维奇交谈的其他消息来源中,还有一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教授霍华德·苏伯,他声称凯尔曾哄骗他——承诺给他一份出书合同,但从未实现——让他与她分享他对《公民凯恩》的大量研究,只是在她的文章中使用了这些研究,没有注明出处,同时歪曲了研究结果——"经过几个月的调查,我认为《公民凯恩》的编剧身份是一个非常悬而未决的问题,"他说。博格达诺维奇在1998年写道,虽然他为这篇报道做了 "所有的跑腿活、研究和采访",但威尔斯本人——一个亲密的朋友和同事——"在修改和重写中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在最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博格达诺维奇说,有 "奥森添加或减去的一些片段——主要是添加的")。

随后,更公正、更关键的曼凯维奇生平资料出现了。值得一提的是,1985年,学者罗伯特·卡林杰出版了一本关于《公民凯恩》的学术著作,书中引用了新近获得的制片厂档案。卡林杰总结说,剧本承载了两位编剧的工作——曼凯维茨的工作是基础性的,而威尔斯的修改是变革性的。芬奇在拍摄《曼克》时,修改了父亲的剧本,弱化了其反威尔斯的倾向。他拍的这部电影对控诉曼凯维奇和威尔斯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而是探讨曼凯维奇和赫斯特之间的关系,以及它是如何影响曼凯维奇创作《公民凯恩》的。

到现在为止,毫无疑问,曼凯维奇与赫斯特的关系为影片提供了基本的物质条件;同时也差点在影片上映前毁掉了这部影片。曼凯维奇主动向Charles Lederer提供了一份剧本副本,他是一位朋友和编剧,也恰好是赫斯特情妇、女演员Marion Davies的侄子。它回到了曼凯维奇手中,在与赫斯特有关的段落上做了标记。威尔斯曾否认电影是根据赫斯特的生平改编的,片场一直被严格封闭,脚本也没有给制片厂以外的人看过。但后来,八卦专栏作家赫达·霍珀推门进入放映现场,并报导了她认为这部电影的内容(更确切地说,是谁),赫斯特愤然采取行动,策划了一场针对这部电影的丑恶宣传活动,并行使他在好莱坞相当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对米高梅公司的负责人路易斯·B·梅耶(他在1939年解雇了曼凯维奇)——阻止这部电影放映。

赫斯特施加的压力是可怕而畸形的。他威胁要泄露关于明星和制片厂高管的淫秽信息,鼓动本土主义者发起一场针对逃离希特勒并在好莱坞找到工作的欧洲(主要是犹太人)电影业人士的运动,并对(主要是犹太人)片厂负责人发起反犹运动。为此,梅耶(他是犹太人)组织了一个电影公司负责人的财团,想从R.K.O.手中买下《公民凯恩》的底片并销毁,但R.K.O.的负责人沙弗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赫斯特还让他的报纸跟踪威尔斯;他指控威尔斯是共产党员(他不是);他利用他对J.埃德加·胡佛的影响力,让F.B.I.对威尔斯进行调查,梅里曼写道,赫斯特的电影八卦专栏作家路易拉·帕森斯联系了当地的征兵委员会,试图让威尔斯入伍。(后来,他对曼凯维奇也进行了严厉的新闻报复,把曼凯维奇酒后驾车造成的小事故夸大为全国性的丑闻)。这场运动起了作用:虽然《公民凯恩》没有被烧毁,但梅耶让电影公司——它们也拥有大多数大城市的首映电影院——拒绝放映它。

奥森·威尔斯在 "Citzen Kane "中。"摄影:Alexander Kahle / RKO / Photofest。

拯救《公民凯恩》的是,在上映受阻时,它在私人放映会上获得的热烈好评。约翰·奥哈拉在《新闻周刊》上写道,他 "刚刚看了一部他认为一定是他看过最好的电影"——并警告读者,他们可能永远也看不到这部电影。1941年5月1日,《公民凯恩》在纽约的一家影院上映,并最终在全国范围内放映;该片在大城市的表现相当不错,但却是一部失败的影片——实际上,在预订了该片的小城镇影院,该片很多根本没有放映。尽管这部电影为威尔斯赢得了即时的声誉,但它对他职业生涯的影响却是灾难性的。威尔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地在好莱坞工作了。为了帮助沙弗保住他的工作(这是因为《公民凯恩》的争议受到的威胁,更威胁到了雷电华的财务损失),威尔斯重谈了他的第二部电影《伟大的安巴逊》的合同,放弃了最终剪辑权,并付出了代价——这部电影被电影公司肢解了,它剪掉了四十三分钟,并让另一个导演重拍了重写的部分。威尔斯在1946年对罗伊·福勒说:"我来到好莱坞说,'如果他们让我拍第二部电影,我就很幸运了'。他们没有,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回到刚来时的位置,拿着合同以自己的方式拍片,不受干扰。" 从那时起,他唯一的自由,就是用当演员赚的钱资助自己的电影。

在去好莱坞之前,威尔斯把自己在剧院的工作描述为 "演员-导演",他对自己的电影制作也是这样设想的。在剧院里,他总是改编莎士比亚,或克里斯托弗·马洛,或乔治·萧伯纳,而当他拍电影时,他也采取了类似的方法。他改编了约瑟夫·康拉德、莎士比亚、卡夫卡、布斯·塔金顿、几个低俗小说故事,甚至还改编了一个涉及哈里·莱姆这个角色的广播剧本(他曾在卡罗尔·里德的电影《第三个人》中扮演过这个角色)。他为什么不把赫曼·曼凯维奇也改编成电影呢?不过,从实际情况来看,利用当代人的原材料,同时也是这个行业荣誉的竞争者(而莎士比亚和威尔斯的社会等级差异在一个领域内是非常分明的),这是有区别的。在《公民凯恩》的写作过程中,曼凯维奇习惯于称威尔斯为 "监视者",并嘲笑他的自负;曼凯维奇曾在片厂看到威尔斯路过时说:"除了上帝的恩典,还有上帝。"

然而,威尔斯作为艺术家的认真自重,终究是他区别于玩世不恭、不尽人意的曼凯维奇的品质之一。曼凯维奇本人对编剧艺术的评价过于苛刻(跟漫画书比较确实是一门艺术),但他认为编剧是一种比写戏剧更次要的活动是正确的——不是因为电影的意义不如戏剧,而是因为编剧的工作是产业需要而不是艺术冲动。凯尔在她的论战中,最严重的错误在于没有认识到,如果没有曼凯维奇,威尔斯还会是威尔斯;如果他能拍出《黑暗之心》,它很可能会像《公民凯恩》一样具有独创性,而且摆脱了赫斯特的复仇之怒,他很可能会在不失去创作自由的情况下拍出第二部电影。就这一点来说,没有好莱坞的束缚,曼凯维奇很可能会更早更久地达到他的创作高度。曼凯维奇电影生涯的故事,不亚于威尔斯的故事,涉及到好莱坞的荣耀中所蕴含的恐怖——商业机构将其做法和公式强加于电影艺术的无情力量。

曼凯维奇在《公民凯恩》出来后的短期内表现得更好。这部电影出来后——在曼凯维奇获得奥斯卡奖——他的事业有了起色。他最杰出的电影是《洋基的骄傲》,1942年的卢·格里克传记电影。他写的另一部伟大电影是1944年的《圣诞假期》,一部由Deanna Durbin和Gene Kelly主演的黑色电影,它的特点是复杂的倒叙结构,类似于《公民凯恩》,它是由Robert Siodmak导演的,他是伟大的黑色电影专家之一(也是逃离纳粹政权的欧洲犹太电影人之一),电影本身非常出色。然而,曼凯维奇的坏习惯又让他止步不前;他只是间歇性地可靠,而且他的健康也开始出现问题。正如梅里曼所报道的那样,战时和战后的好莱坞也成为新一代高管和制片人的家园,对他们来说,曼凯维奇的圆桌会议根源和新闻骚动更多的是一种古怪的怀旧,而不是毫无疑问的钦佩。梅里曼写道,曼凯维奇对自己曾做过电影工作只因报酬丰厚而遭殃的情况很清楚。"我只来了几个月.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开始从事你不喜欢的工作,在你意识到之前,你已经是个老人了。" 虽然曼凯维奇在电影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他从一开始就被他对电影的蔑视,以及对决定电影制作方式的制片厂机器的蔑视所阻碍——讽刺的是,这正是凯尔在为曼凯维奇的辩护中所赞美的事。最后,曼凯维奇被诅咒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把电影看成是一种艺术,而威尔斯则因为他从来没有把电影看成是任何东西而取得了更大的成就。

原作者简介:

理查德·布罗迪于1999年开始为《纽约客》撰稿。他在他的博客 《前排看电影》中撰写关于电影的文章。他是《电影即一切:让-吕克﹒戈达尔的职业生涯》的作者。

原文链接:

Herman Mankiewicz, Pauline Kael, and the Battle Over “Citizen Kane”

 3 ) 《曼克》电影剧本

《曼克》电影剧本

文/〔美国〕杰克·芬奇

译/吉晓倩

开场白:

1940年,年仅24岁的奥逊·威尔斯被挣扎求生的雷电华影业用一纸合约引诱至好莱坞。这份合约配得上他讲故事的惊人天赋。他被赋予了绝对的创作自主权,不受监管,可以随心所欲地拍摄电影,决定主题,选择合作者。

(淡入)

1.外景,莫哈维沙漠,日

挂绳上悬着一块粗糙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北佛得牧场”。天地俱寂,唯有远处传来嗡鸣声,地平线上腾起尘埃,随着嗡鸣声转为轰响,腾起的尘埃越来越大,直至显出一辆汽车,从指示牌下飞驰而过,荡起挂绳。挂绳刚刚稳定下来,又一辆车呼啸而至,让挂绳又摇晃起来。

2.外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汽车停在一栋被太阳晒褪色的小房子前。

叠印字幕:“外景,维克多维尔,客居牧场,日,1940年”

两辆车里的人都下了车。第一辆车的司机是约翰·豪斯曼,一个皮肤黝黑、爱操心的年轻人,不过也即将步入中年了。他的乘客是丽塔·亚历山大,一个干练利落的年轻女子,神色淡定。她跟在他身后,走向平房。驾驶第二辆车的是一位专职司机,他跟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地从后座上搬下一个人,此人的下半身被包在石膏模中,他们架着他的双臂,帮着他缓慢地挪向那栋将要入住的平房。

打着石膏的那位出言安慰他们,也是安慰自己。

打石膏的人:没关系,我……我能搞定。我……我没事。

他搞不定。他有事。

3.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豪斯曼摸到一手灰,开始大惊小怪地抱怨。丽塔打开窗户,启动风扇。门砰的一声开了,护士和司机扶着打石膏的人,蹒跚着穿越画面,把他送到床上。

豪斯曼的视角。他走到床边。护士把枕头塞到那人颈下。

豪斯曼:这儿……(擦拭手上的灰)嗯,我让他们把你安顿在这儿,以免你觉得憋闷。卧室归这两位女士住,就等着听邻居们嚼舌根吧。

没有回应。那人正在适应新环境。

豪斯曼:我会待在城里一个田园风情的温泉旅馆,名字居然叫作“从军记”,真是难以置信。我会在那里编辑文稿。

打石膏的人仍然默不作声。

豪斯曼:你知道的,弗蕾达小姐不仅是护士兼理疗师,她还在祖国学习过营养学。(德语)是吗,亲爱的小姐?

弗蕾达小姐(德语):是的,豪斯曼先生。

豪斯曼:这房子禁酒。牧场主人不让喝。不过你来自宾夕法尼亚州,肯定已经习惯了……

打石膏的人挣扎着起床。两位女士赶忙上前阻止,却管不住他。司机吃力地搬着一个沉重的小柜子,走进房间。

豪斯曼:救星来了。(对司机)放在这里好吗?当心,当心……

司机依言放下沉重的柜子。

豪斯曼:谢谢。

司机摆好柜子,离去,豪斯曼走向柜子。

豪斯曼:瞧着……

他揿下按钮,一扇暗门弹开,露出一组排列整齐的迷你酒瓶,让人眼花缭乱。

豪斯曼:嗯,当然,要够到它,你得拼尽全力。等你写完初稿,也就是说九十天之后,保你彻底康复,追得上世界级短跑运动员。

豪斯曼啪地关上柜门。

豪斯曼:丽塔,过来一下,好吗?

丽塔走到床边,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出职业妇女风范。

豪斯曼:这位是亚历山大太太,她打字飞快,每分钟足足一百个单词,做口授记录时,仿佛能事先看透你心里想什么。丽塔·亚历山大。赫尔曼·曼凯维奇。

丽塔(纯正的英伦腔):您好,曼凯维奇先生。

曼克:不好,说来话长。

曼克的特写——这是我们首次目睹他的尊容。

一个43岁的酒鬼的脸,憔悴疲惫,苍白浮肿,眼窝凹陷——仿佛皱纹环绕的伤口。但是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睿智而邪恶的光芒,他可能又喝过头了……

豪斯曼:嗯,既然你喜欢夜里工作——丽塔就按伦敦时间来吧。她丈夫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勇敢的小伙子。飞的是——什么来着,丽塔?喷火式战斗机?

丽塔:飓风。

曼克:我深感同情并且衷心祈祷。

丽塔:请问您说什么?

曼克:考虑到梅塞施密特BF109战斗机的飞行速度、爬升性能和转弯半径。

丽塔:我希望我们不需要您的同情,曼凯维奇先生。我们自己会祈祷。也会战斗。

豪斯曼:我每周跟奥逊碰一次头。也好让他对我们的进展做到心中有数。我们期待伟大的作品。有个作家是怎么说的?“讲述你知道的故事”?

电话铃声响起,丽塔接电话。

曼克:我不知道哪个作家说过这话。

丽塔:您好,是的……是的,他就在这里。

豪斯曼:唔,你这里应该什么都不缺。要是有疏漏之处,可以拿笔记本写下来。

她把听筒交给豪斯曼。

豪斯曼(对威尔斯):喂?你好?

丽塔:他们去叫他了……

豪斯曼:我们的少年天才确实有踩准戏剧时间节点的天赋。

他等对方来接听电话,其他人也跟着等……

4.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豪斯曼:奥逊,你好。我们刚到,唔?

他听着电话,咕哝了两句,然后把听筒递给曼克。

镜头拍摄曼克。

曼克:喂?

威尔斯(画外):曼克!豪斯曼告诉我,你现在老实了。

曼克:我真幸运。

威尔斯(画外):腿怎么样了?

曼克:大腿骨与髋骨接起来了。

威尔斯(画外):好极了。准备好去猎杀白鲸了吧?

曼克:请叫我亚哈。我明白,我们总共有九十天。

威尔斯(画外):我们不妨把目标定为六十天。

曼克用手捂住听筒。

曼克:他把时间砍了一个月。(对电话)以前在水星剧团,我曾经五天搞定一个剧本。这期限挺宽松的。

威尔斯(画外):六十天,然后我们再好好打磨剧本。

曼克:是得好好打磨。所以你砍掉三十天就为了让它走雷电华的法务?

威尔斯笑了,他的男中音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威尔斯(画外):我想我告诉过你,曼克。我有终剪权,可以最后拍板定音。不受制片厂管辖。有事我们只能自己扛。

曼克:六十天,然后再打磨。

威尔斯(画外):我得走了……我要给《黑暗之心》试镜。

曼克:哦,那个小东西。得去掉点儿康拉德特色。

威尔斯(画外):如果有人问起来,跟他们说你在改编剧本。

曼克:哦,你显然不知道这个阳光普照的阴沟地儿是什么德行,我的朋友。你朝好莱坞放个屁,圣莫尼卡的制片人都敢说是主管道爆裂。

威尔斯(画外):确实,我不了解这个地方,现在还不了解。我精神上与你同在,曼克。我没听到打字的动静啊。

他挂了电话,曼克把听筒还给豪斯曼。

曼克:不受管辖。他才24岁。

曼克躺下。

曼克:我是被困住了。

5.内景,曼凯维奇家,数周前,夜

黑场。

叠印字幕:“内景,曼凯维奇家,数周前,夜”

一扇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灯光照进卧室。曼克和他妻子萨拉的身影映在门口。她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他来到床边。

曼克(咕哝):唔,唔。

萨拉:我给你把衣服脱掉。

她动手脱衣服。

曼克:我刚喝到妙处,他们就让我走人了。刚才在场的那些制片人里,一半是我不会跟他们合作,另一半是不愿意跟我合作。

萨拉:这是什么?赛马消息?

曼克:嗯,你别看。别学这玩意儿。

萨拉:别动,躺下……

曼克:唔……请给我一支烟。

萨拉:赫米,如果这会儿点根火柴凑到你嘴唇前,你呼出的酒气能直接烧起来。

曼克:甚至连那条狗的名字都很难听。跟个日本男仆似的。记着我的话,萨拉,《绿野仙踪》肯定会把制片厂拖下泥潭。

萨拉:睡吧,你明天还要开车去纽约。

曼克(忧伤地):还记得吗?你以前坐火车从东部回来,我从阿尔伯克基偷偷上车,赤身裸体爬进你的卧车隔间。

萨拉:我还记得我们在柏林度蜜月,妓女们整晚在楼梯间跑上跑下……

他笑了。

萨拉:……因为我那位风流倜傥的记者先生住不起像样的酒店。

曼克:那些日子不就是那样吗?

萨拉(附和):是啊,是啊,“那些夜晚也不错”。

曼克(德语):小疯子?

萨拉:最后一次搭理你。什么事?

曼克:那是哪一年?

萨拉:赫尔曼……

曼克:我本该有一番成就的。

萨拉:赫米……

曼克:请给我指引,哦,上帝,我就像您的仆人摩西——虽然我的工资要比他高一倍。

萨拉(吻他):睡吧,傻瓜。

她走过去开门。关灯。

曼克(德语):小疯子?

萨拉:又有什么事啊?!

曼克:你为什么肯容忍我?

她看着他黑暗中的身影。

萨拉(诚实地):我不知道。

她动手关门。

曼克(从黑暗中):前院那片灌木丛。要是它今晚着了火——你能告诉我一声吗?

6.外景,莫哈维沙漠(1939年),翌日

一辆飞驰的敞篷车。曼克是乘客,坐在前排座位上。开车的是一个名叫汤米的年轻人。他很激动,连说带比划。

汤米:……我是说,你什么都懂——抑扬格五音步,大诗人的名言名句……她的落款,“永远的埃塞尔”,你能琢磨出是什么意思吗?不是单单就写个“埃塞尔”,而是“永远的埃塞尔”。

曼克:汤米,要是我们能在日落前找到文明世界,我希望能从这个箱子里爬出去,喝一杯冰过的马提尼。

汤米:如果她没这个心思,她不会说“永远”。如果她只想说“埃塞尔”,她就会只写“埃塞尔”,而不是加上“永远”这个词儿。你觉得呢?

曼克:看路,汤米。

汤米:我知道——你看看信……一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汤米从口袋里往外掏信,风把信卷走了,往车的侧后方飘去。汤米扑过去想抓住信,松开了方向盘。

7.外景,车祸现场,夜

车头灯照亮了救护车工作人员,他们在忙着把卡住的曼克松开,汤米站在他们身边,头晕目眩,却毫发无伤。

汤米(画外):她爱我,你不觉得吗?

8.内景,医院,日

曼克的特写——

他埋在医院的被单里,头上缠着绷带。

他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虚弱地转过头,朝走廊看去。

曼克的视角——

在麻醉药的作用下,他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牧羊帽的幽灵。它来到曼克身边,却从他视线中消失了(实则是自己坐下了),然后再次出现,化为一张空洞的脸——巨大,扭曲,漂浮在空中,像月亮一样。

威尔斯:曼克?我是奥逊·威尔斯。

曼克(麻醉劲儿还没过):没错。

威尔斯:我想,正好借这个机会跟你谈谈。

曼克:洗耳恭听。

9.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1940年),夜

我们看到这些天(夜晚)工作的成果——一小叠笔记本。曼克穿着睡衣,倚靠在床头,说话的时候眯起眼睛盯着暗处。丽塔坐在旁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曼克(口述):昔日坐落在山上的城堡,如今已成回忆……孑然一身,在尚未完工便已开始倾圮的安乐宫中……离群索居,罕有访客,从不拍照。(思索)我们看到一个身着长袍的老人,抽着烟斗,独自坐在水池旁,脚下散落着废弃的纸页。旁白:新闻业的帝王继续统领着他分崩离析的帝国……试图如往昔那样左右国家的命运,却是枉费心机,这个国家早就不再听从他——不,改成不再信任他——(稍顿)我们透过树木看到,助手推着轮椅上的老人穿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

曼克一边思索,一边拿起苍蝇拍,漫不经心地瞄准一只苍蝇。

曼克:旁白:上个月,一如所有人的命运,死亡来临了……(啪!苍蝇被击中)我们喝杯茶好吗,A太太。

丽塔起身去端茶。

丽塔:哦……我知道写的是谁,或者说原型是谁……

曼克:是什么让你觉得人物有原型呢?

丽塔:哦,得了吧,英语国家里随便哪个人都能一眼认出他来。(端着杯子回来)

曼克:倒是与他的自我认知不谋而合。

丽塔(倒茶):你认识那个人吗?

曼克:算是吧,以前打过交道。

丽塔:你给他的报纸撰过稿?

曼克(舀糖):哦,没有。感谢上帝。我是在他给女友投资拍电影之后才认识他的。

丽塔(什么都不加,直接喝茶):你认识玛丽恩·戴维斯?

曼克(耸肩):当然了。

丽塔:真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曼克:你原本像个古板拘谨的英国女学生,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神魂颠倒的影迷,连课堂上学过的黑斯廷斯之战都忘记了?

丽塔(微笑):黑斯廷斯,1066年10月14日,气温10摄氏度……

一封电报的特写占据了整个屏幕:“查理:速来。能赚几百万。竞争对手只有白痴。——曼克”

电报放低了,露出了莱德勒。

莱德勒的视角——

10.外景,派拉蒙电影公司,日(闪回)

牵引车拉着灯前行,人们展开布景,各自忙碌。查尔斯·莱德勒,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横穿过停车场。

叠印字幕:“外景,派拉蒙停车场,日,1930年(闪回)”

莱德勒拦住一个步履匆忙的路人,比手画脚地问了一个问题。

路人指了指一扇门,旋即走开。

11.内景,男洗手间

从一个隔间门下方,莱德勒看到两条汗毛浓密的腿从褪到半截的花哨的格子四角短裤中露出来。

莱德勒:曼克?

乔·曼凯维奇一阵风似的卷了出来,提好裤子。他容光焕发,曼克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应该也有一张这样的脸。他放水洗手。

莱德勒:抱歉,有人告诉我曼凯维奇在这里。

乔:没错……我是他“前途无量的”弟弟,乔。

莱德勒:我不知道赫尔曼有个弟弟。

乔:其他人也不知道。(擦干手)让我猜猜。“能赚几百万。竞争对手只有白痴。”

莱德勒:你怎么知道的?

乔:怎么说呢,任何人拿这三个词造句,结果都是这句话。来吧……

摄影机跟随他们来到走廊尽头,上楼梯——经过一群目不转睛的女打字员……他们走进一扇门,门上写着“天才在嬉戏——禁止入内”。

乔:现在是午饭后,我们在赶最后期限——他可能很忙……

莱德勒:哦,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的。

乔:我不是这个意思……

12.内景,编剧室,日

愚人天堂。一张会议桌摆在正中,上面摊着吃剩下的定制午餐和乱糟糟的扑克牌。编剧们吵吵闹闹地簇拥在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四周。乔给莱德勒指了指,然后坐下,接续自己刚才中断的口述,没错,做记录的是一个裸体秘书。

镜头反打——

编剧们正在围观曼克和喜剧演员埃迪·坎托掷硬币。摄影师谢利·梅特卡夫站在一旁。

曼克:来吧!你知道我说话算话。

曼克冷酷地点点头。坎托把硬币高高地抛向空中……我们看到年轻的查理·莱德勒置身于这些人当中,神情自若。

莱德勒:伙计们——

赫克特:嘘——这可是一掷千金的豪赌……

坎托:走……(接住硬币,稍顿,亮出来)哦,背面,我赢了!

曼克:见鬼,再来,输了翻倍赢了勾销。这一回,你个狗娘养的金鱼眼,得让硬币落在地上。

乔:金鱼眼。

赫克特(悄声,对莱德勒):曼克有一次跟我赌了五个点,想看看叶子落到地面需要多长时间。最后闹到管理层那儿才了结此事。

莱德勒:就为了五块钱?

赫克特(仿佛他来自火星):五千。

曼克:快点,快点,我押正面朝上,你这个混蛋!

坎托抛起硬币。硬币落到地板上——编剧们唉声叹气。曼克又输了。坎托鼓掌,得意地咯咯笑,然后像个孩子一样蹦出了门。观战的编剧们咕哝着回去打扑克了。只有莱德勒留在原地。曼克这才注意到他。

坎托:哇哦!很高兴和你们做生意,先生们。

曼克:嗨,查理!你们还记得阿冈昆里那个小家伙吧,查理·莱德勒,杂志作家,贫穷但是不乏才华,他来西海岸加入我们这个快乐团伙了。(对查理)嗯……这里的人你差不多都认识吧。

莱德勒(对每个人都毕恭毕敬):考夫曼先生。

考夫曼:叫我乔治就可以,孩子。

莱德勒:佩雷尔曼先生。

佩雷尔曼:很高兴见到你,小子。

莱德勒:你更喜欢别人怎么称呼你,西德尼还是S.J.?

曼克:噢,随你怎么称呼都行,他无所谓。呃,了不起的查尔斯·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挥手。

莱德勒: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麦克阿瑟先生。

曼克(指了指谢利):我的万事通先生,谢利·梅特卡夫。

谢利:嗨,孩子。

莱德勒:梅特卡夫先生。

曼克:哦,“先生”这个尊称还是省省吧,可以留给天选之子……他不跟他们扎堆,就是我的弟弟乔……

乔:……让旋风说:“我不在乎炎热,我只在乎人性。”

曼克:还有独一无二的本·赫克特。

赫克特大笑。

赫克特(对查理):你安顿好了吗?

佩雷尔曼(镜外):这事归你管吗?

电话响起,考夫曼接听。

考夫曼:您好,是的,马上……

考夫曼看手表,挂断电话。

考夫曼:诸位,是塞尔兹尼克。还有五分钟。

众人都跳了起来。

曼克:你来到了这所大名鼎鼎的监狱,查理。刚好赶上和伟大的大卫·O.一起开故事会议。

牌戏告一段落,椅子被拖来拖去,发出一阵刮擦声。

佩雷尔曼:让我们共赴战场——

考夫曼:战场个鬼,是绝境求——

麦克阿瑟:——没有生。

赫克特(对摸不着头脑的莱德勒):闭紧嘴,让你搭话的时候再搭话,好吗?

莱德勒:搭话?

除了乔,其他人都出去了。曼克总算注意到了裸体的秘书。

曼克:穿件紧身毛衣吧,只要你肯穿,随你开价。

乔(在他身后叫):赫尔曼?这话我能用在剧本里吗?

13.内景,塞尔兹尼克的办公室

编剧们鱼贯而入,各自就座,依次从一个精美的雪茄盒里摸出雪茄。他们一仍旧贯,剪掉雪茄头,点火,享受优质的哈瓦那雪茄。

塞尔兹尼克身材高大,举止有些笨拙,脸上笑容灿烂。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头发鬈曲,穿着闪亮的军靴,手持短马鞭。

塞尔兹尼克:小伙子们,进来吧。哦,别拘束。你们想必都认识乔·冯·斯登堡吧。

曼克(指指赫克特,唇语):他喜欢《蓝天使》。

冯·斯登堡咕哝了一声。

塞尔兹尼克:你们想要七十二小时,于是给了你们七十二小时。现在跟我们说说,你们有了什么成果。本,就从你开始吧。

赫克特从唇间拿下雪茄,发言,然后把雪茄塞回嘴里,示意轮到下一位拿开雪茄,接着讲述了。就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实心球被来回抛接——所有人都是在极端的压力下即兴创作。

赫克特:好吧,这事儿可不容易——大卫,起初我们各执己见……

塞尔兹尼克: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赫克特:唔,我们想出了——一部与众不同的派拉蒙电影。

塞尔兹尼克:怎么与众不同?

麦克阿瑟:弗兰肯斯坦和狼人,合二为一,只不过……

塞尔兹尼克(叫停):我不拍低级的恐怖片,那是环球公司的业务……

曼克:这个不一样,它有深度。

塞尔兹尼克的怀疑态度逐渐消散了。

塞尔兹尼克:好吧……

曼克:西德尼……

佩雷尔曼:想象一下,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带着一个机械怪物在郊野中漫游,这个怪物是他一手“打造的”。

塞尔兹尼克:他说“打造的”是什么意思?

曼克:……然后装在一口大棺材内,底下衬着丝绸,展览给迷信的乡巴佬看。

塞尔兹尼克咕哝一声。

考夫曼:……但是每逢满月,怪物会苏醒,给村民们带来血雨腥风。

麦克阿瑟:把片子设置成东欧风格,男人穿皮短裤,女人穿破破烂烂的农夫短衫。

塞尔兹尼克:让我猜猜,他们认为这东西是恶魔?

冯·斯登堡:村民们一向认为这种东西是恶魔。

麦克阿瑟(不受干扰):科学家和他的造物被迫在电闪雷鸣的滂沱暴雨中逃离——

佩雷尔曼:——逃离愤怒的农人。

考夫曼:——他们举着火把追赶两人——

佩雷尔曼:——推翻了他们的破马车——

曼克:——还纵火焚烧车辆。

意味深长的停歇。曼克拿雪茄指了指莱德勒。

曼克:给他讲讲大结局,查理。

莱德勒(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哦,好吧……

莱德勒:雨水变成冰霰,浇熄了火焰,把怪物埋在了坚冰里……不远处,一位老神父潸然泪下。

塞尔兹尼克态度略微有些软化。

塞尔兹尼克:唔!哭泣的神父?

曼克(呼吸急促,故作夸张):响雷、闪电、鲜血、火焰、宗教……

塞尔兹尼克:全都塞进一部电影里?

曼克:……还有……悖逆天时的解冻……可以拍续集。

塞尔兹尼克:你不是说有深度吗?不是说与众不同吗?

他们都转头看向编剧圣手本·赫克特,向他求助。

赫克特:人类徒劳地试图扮演上帝,反而招致不祥——

考夫曼:——浮士德式的交易,追求永生——

佩雷尔曼:——还有,虽然在这太过坚实的肉体中隐伏着兽性,但人类的精神终将战胜它。

曼克(深吸一口雪茄):它是证明导演本事的力作。

冯·斯登堡面色不善。

塞尔兹尼克(对冯·斯登堡):乔?

冯·斯登堡:B级片。

塞尔兹尼克:乔不看好……(摇头)小伙子们,这是大事,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得把人弄进电影院,可是,该怎么做呢?

鸦雀无声。然后——

曼克:在街上放电影?

14.外景,派拉蒙停车场,日

曼克和莱德勒走向大门。

曼克:你都安顿好了,查理?这个周末有计划吗?

莱德勒:我要去看我姨妈。

曼克:哦,听起来很有趣。

莱德勒:你显然不知道我姨妈是谁,要是有空的话,跟我去吧。

曼克(跟莱德勒分开,各走各路):你自己当心,我说不准……

莱德勒:格伦代尔站,7点。(在他身后喊道)可以带萨拉一起来!

曼克:谁?

莱德勒:萨拉,你妻子不是叫这个名字吗?

曼克:哦,你是说“可怜的萨拉”。(转身离开)不啦,她和孩子们回东部了。

15.外景,洛杉矶,格伦代尔站,向晚时分

莱德勒拎着一个旅行袋,在人行道上踱来踱去。他瞥了一眼手表。突然,四周起了骚动。

他的视角——

一辆闪闪发光的白色敞篷车缓缓驶入视野,有警车为它开路。

大众偶像约翰·吉尔伯特开车,他的情人葛丽泰·嘉宝悠然地坐在他身旁,向那些慢跑着跟在他们身后的粉丝惠赐微笑。曼克倚靠在后座上,醉得晕头转向,朝围观者抛飞吻,然而他们对他视而不见。

劳斯莱斯慢慢停了下来,随即被仰慕者围得水泄不通。吉尔伯特和嘉宝签名。曼克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他只拿了一个剃须包。他一言不发,亲吻嘉宝的脸颊。嘉宝绽放她那招牌式的笑容。吉尔伯特旋过身来,冲曼克咆哮。

莱德勒领着两腿发软的曼克向他们的车厢走去。

莱德勒:赫尔曼……赫尔曼。

曼克像个惊叹号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行李推车上。搬运工一刻都不停顿,直接推着他奔向火车。

曼克:查理!

16.内景,富丽堂皇的卧室,下午

曼克规规矩矩地躺着。一声尖叫惊得他坐了起来。他打了个呵欠,抓了抓痒,然后起床。宿醉未消,没精打采。

17.内景,走廊

曼克漫步进入一个由镀金双联画、东方地毯、哥布林挂毯、插图手稿、中世纪铠甲套装、羊皮纸灯罩堆砌而成的世界……仿佛是上帝的道具室。

18.外景,庭院

辽阔的草坪上点缀着几顶帐篷,仆人们穿梭于名流富豪中间。荒唐的是,草坪上摞起一个巨大的柴堆,看着像维京人的火葬仪式,一个尖叫的女人被印第安人胁迫着绑在上面。她姿态诱人,正在拍电影。

两个身穿骑装的男人坐在帐篷下吃点心。年轻些的那位是欧文·萨尔伯格,米高梅的制片总监,肤色偏黑,轮廓优美,是一个不安分的情场浪子。他身旁是制片厂总裁,路易·B.梅耶,一个身形矮胖、油头滑脑、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戴着银色的眼镜。

萨尔伯格(发现了曼克):曼克在这里做什么?

梅耶:谁?

萨尔伯格:赫尔曼·曼凯维奇。

梅耶:我应该认识他吗?

萨尔伯格:他给我们写过一部朗·钱尼的电影。

梅耶:哦。

萨尔伯格:曼克!

曼克:萨尔伯格!天才少年……

萨尔伯格:我很吃惊,居然在这里看到你。

曼克(微笑):我也很吃惊,自己居然在这里,欧文……但愿我知道这是哪里。

梅耶:你给我们写过一部朗·钱尼的电影。

曼克:岂止。多着呢。

梅耶:电影?

曼克:编剧。

萨尔伯格:在米高梅,电影是团队运动,曼克。

曼克:所以我如今去了派拉蒙。

梅耶:难道派拉蒙写剧本不是动用一群人手?

曼克:他们是一起上,不搞接力赛。有利于推卸责任。

萨尔伯格:你还记得我们的总裁路易·B.梅耶吧?

曼克:久仰,不过缘悭一面……

梅耶:昨晚花天酒地了?

曼克:谈不上。是被“鬼魂”缠身了,伙计们,这安息日过得真是糟透了。

梅耶:我们来这儿是给一个朋友捧场。

萨尔伯格:他的女主角走到职业生涯的半途,想转型。

曼克看到了谢利·梅特卡夫。这位身材瘦削、博学多才的摄影师正在装胶卷。

曼克:哦,我去那边看看,总监有什么指示要传达吗?

他走开。

梅耶:他叫什么来着?

萨尔伯格:区区编剧而已。

镜头跟着曼克。

掠过电影制作的种种幕后手段。化装师在扮演美洲原住民的高加索演员脸上涂抹油彩……拍摄电影的精巧设备,带有米高梅的商标……他走到谢利身旁。

曼克:是星期六来贫民窟体验生活吗,梅特卡夫先生?

谢利(见到他很高兴):曼克!不,先生,我是来搭把手,做副摄影——这是一部家庭电影——不过必须是他心目中的家庭电影。

玛丽恩(画外):我认识你。

曼克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葬礼柴堆顶上的金发女演员玛丽恩·戴维斯。化装师和发型师刚从她身边离开。

曼克:唔,赌一把?

玛丽恩:我们在约翰·吉尔伯特的生日派对上见过面。你是赫尔曼·曼凯维奇。

曼克:惭愧。我记得你,戴维斯小姐,承蒙青目,给我们讲过在布鲁克林躲电车的故事。

她不由莞尔。

曼克:把弗拉特布什风情演绎得活灵活现。

她笑得更开心了。

玛丽恩:哦,哦!你在印第安式摔跤比赛中弄折了沃利·比尔利的手腕。

曼克:实话说,纯属侥幸。

玛丽恩:天哪——他很惊讶。你其实比外表看起来更强壮。

曼克:就我所知,你比看起来更聪明。

她斜扫他一眼。

玛丽恩:就当是恭维了。

两人相视一笑。

曼克:明白我的意思?

玛丽恩:你很有趣。(悄声)我需要你帮个忙,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不能笑。

曼克:考虑到世界的现状,这要求未免高了些。

玛丽恩:你能做到,我知道你能。

曼克:我现在宿醉未消。可能性不大,但不妨一试。

玛丽恩(悄声):我这是绑在火刑柱上等着被烧死,可我想抽根烟。

曼克失笑,然后皱起眉头。

玛丽恩:哈!瞧——上帝在惩罚你。爬木梯时当心,它歪歪斜斜的。

曼克(拾级而上):我生命中的每一步都歪歪斜斜的。

玛丽恩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

曼克:有什么遗言吗?

玛丽恩:“欢迎来到圣西米恩。”

她把烟塞进嘴里,曼克为她点火。玛丽恩深吸了一口,示意他把烟拿走。

曼克(“说得好”):我写过更糟的台词。

玛丽恩:你从没来过这里?

曼克:没有。乔治·萧伯纳言之有理……

玛丽恩:他说什么了?

曼克:“如果上帝有钱的话,他可能会建造这种……”

玛丽恩:好吧,就像布朗克斯人常说的,“不必拘礼”,曼凯维奇先生。或者我该叫你赫尔曼?

曼克:不,请叫我曼克。

莱德勒冒了出来。

玛丽恩:早上好,查尔斯。

曼克:查理。

莱德勒:玛丽恩姨妈……曼克。

曼克扬眉,显然诧异于两人的关系。

玛丽恩:睡得好吗?

莱德勒:一直睡到被你戏剧性的“唤醒”方式叫起来。

玛丽恩:这都是老爹的主意。他想让我做好准备,“迎接有声电影的挑战”。

助理导演(画外):请就位!

众人散开。曼克和莱德勒闪到一旁。玛丽恩做出受折磨的样子。美洲原住民准备作恶。

助理导演:骑手准备,开始!

摄影师(画外):收音!

助理导演:开拍!

我们看到四个骑手身穿鹿皮服,枪口闪着火光,纵马去救玛丽恩。

一辆摄影车驶在骑手前面,拍摄骑手。摄影车里是导演和一个年逾花甲、气度不凡的男人,淡定、自信、优雅。威廉·伦道夫·赫斯特。

玛丽恩:救命!拜托!谁来救救我!

骑手们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到柴堆前——

助理导演:停!

玛丽恩(高喊):老爹,这位是赫尔曼·曼凯维奇,但我们可以叫他曼克。

赫斯特(从车里):曼凯维奇?赫尔曼·曼凯维奇?纽约那位剧作家兼戏剧评论家?

曼克走近摄影车……

曼克(鞠躬):后来成了卑微的编剧。赫斯特先生。

赫斯特:何出此言?不必这么谦虚,曼凯维奇先生。会说话的电影才是未来。需要尊重语言的人给电影加上声音。黄金时代即将来临,整个世界都将成为一个舞台——而你,或许能成为他们的莎士比亚。

曼克:哦,我没想到您如此尊重语言。

曼克微笑。玛丽恩忍俊不禁,赫斯特的高谈阔论很少遭遇这种态度。

赫斯特:有什么好笑的?

曼克:我只是很惊讶。你一向夸口以揭发丑闻为己任,居然认为好莱坞将走向辉煌。

助理导演(对司机):倒回一开始那个位置……

司机为了不影响曼克和赫斯特的谈话,极为缓慢地把汽车开回起点。

曼克跟在车旁边。

赫斯特:时代在变化,曼凯维奇先生。我说的不只是这次大萧条。

曼克:哦,真是麻烦。

赫斯特:当这一切结束后,电影人不得不致力于这个新兴的娱乐项目。我打算借助真正的文学头脑来拍电影。

曼克:我支持。

赫斯特:而大多数制片厂给我们看的是什么?黑帮!小丑!

曼克:太对了。

赫斯特:现而今,美国人一生能碰到几个黑帮分子?又有几个家庭像马克斯兄弟一样?

曼克:除了我自己的家庭?

赫斯特:哈!好极了。

赫斯特对助理导演耳语。载着威廉·伦道夫·赫斯特的摄影车驶向起点。

助理导演(通过扩音器):戴维斯小姐,赫斯特先生希望曼凯维奇先生用餐时坐在他的左侧。

玛丽恩(倒吸一口气,向曼克):哦,老爹喜欢你。

(叠化)

19.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1940年),曼克的床,夜

弗蕾达小姐走进来,一手拿药瓶,一手拿信。她把信递给丽塔,然后轻拍曼克的胳膊,给他搽药。他仰面躺着,删改丽塔校对过的文稿。

曼克:为什么,为什么经豪斯曼之手改过的稿子,每个人说话都像便秘的牛津大学教授?

丽塔正在拆信,此时电话铃响了。她接听。

丽塔:喂?……是的,他在,不,一点儿都不。……请稍等。(对曼克)是“可怜的萨……”,对不起,是您妻子。

她把听筒递给曼克。

曼克:小疯子。

萨拉(画外):我听到了……赫米,乔这三天接连打了四次电话,他想要你的号码。

曼克:那就给他吧。

萨拉(画外,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住手!(对曼克)孩子们在拆家。乔似乎有些担忧,没出什么事吧?

曼克:我要是能溜走,肯定跑了。不用为乔操心,他生性像个老太太,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

萨拉(画外):唔,他想给你找份工作。

曼克:小乔要给我找工作?好吧,如果他再打电话来,给他这个号码,小疯子。我——我还有事。替我亲亲孩子们。

曼克挂断了电话。弗蕾达继续给他按摩肩膀。曼克看到丽塔正在读信。

曼克(英国口音):我说,是来自英雄中尉的信?(转回美国口音)希望不像上一封那么扯淡。战机从航母甲板上起飞。不管是谁想出的这个主意……

弗蕾达小姐:这不好吗?

曼克:岂止是不好。下有德国U型潜艇成群结队地围攻,上有斯图卡轰炸机从五百英尺高空往下投弹。(对丽塔)我们勇敢的小伙子对此有什么说的?

丽塔默然不语,只管读她的信。最后,她把信揉成一团抛掉,起身离开。曼克示意弗蕾达小姐把信递给他。

弗蕾达小姐:不是她丈夫的信……他的船在挪威附近海域沉没了……据推测已葬身大海。

曼克望向窗外的沙漠……

曼克(自言自语):总是自作聪明。

20.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夜

我们听到脚步声走近。曼克的床笼罩在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前门慢慢打开,丽塔走了进来,她的脚步有些踟蹰。

丽塔:当然,你说得很对。航空母舰这东西糟透了。但我不喜欢你的冷酷无情。我对你抱有更高的期望。

静默。

丽塔(态度坚决,不肯接受):推测意味着他们并不确知。所以我选择相信他还活着,直到……(注意到他毫无动静)曼克?……曼克?……曼凯维奇先生?!

(插入镜头)

曼克的手松开,一个迷你苏格兰威士忌酒瓶滚了出来,就像《公民凯恩》中旋转的雪景玻璃球。

21.外景,维克多维尔,平房,夜

豪斯曼的出租车到了,他疾步进屋。

22.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当夜晚些时候

丽塔和弗蕾达在曼克身边忙碌,医生收拾器械准备离开。豪斯曼来到床边。

医生: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豪斯曼:好吧,我不应该胡思乱想。这些小瓶子里是安眠药,足以放倒一头发情的公象。(别人都盯着他看)小奥逊做事总希望有十成的把握。

23.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翌日

特写镜头:曼克。

他偎在枕头上,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角——

家庭气氛十足的田园牧歌场景。丽塔和豪斯曼整理稿纸。

曼克(凝视天花板):豪斯曼,鬼东西,你这是给了我一瓶蒙汗药啊。

豪斯曼:没错。可我没料到,你还没康复就摸到了那里。怎么回事——离不了?

曼克:反正比啥都喝不着强吧。我打算拿它当睡前酒。

丽塔:按照你们美国人的说法,他“沾枕就着”。

曼克抓住床上的把杆,起身。

曼克:我自己都想不出比这更绝的形容了,A太太。所以我才来写电影。

丽塔:打住,好吗?你写电影是因为你擅长写电影。失陪,两位,我还有很多字要打。

丽塔继续打字。两个男人交换眼神。

豪斯曼(把稿子按顺序理好):七十六张……等她把你鸡爪子式的手稿都打出来,肯定不够四十页。照这个速度,你可没法完工……

曼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豪斯曼(稍顿):当然,创作手法是一流的,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有数。他追逐权力。人们畏惧他邪恶的内心,他却渴望获得真爱,相当巧妙。可是——

曼克:令人生畏,然而合乎情理,不过……

弗蕾达小姐用托盘端来曼克的餐点。他开始吃饭。

豪斯曼:你对电影观众的要求太高了。总体来说故事线有点零落。

曼克:你说的是零落还是凌弱?

豪斯曼:对话场景像一锅大杂烩。各个片段在时间中来回跳跃,跟墨西哥跳豆似的。

曼克:欢迎来到我的大脑,老伙计。

豪斯曼:这个故事过于零散,恐怕我们需要一份路线图。

曼克:你的意思是它一团糟。

豪斯曼:你可否考虑一下简化故事线?

曼克:正如帕斯卡尔所言,“如果我时间更充裕,我会把信写得更简短”。

豪斯曼:我想说的是,没人能那样写。

曼克:但我能那样写。豪斯曼。我已经那样写了。叙事是一个大圆圈,就像肉桂卷。不是一条直线,直通最近的出口。你无法把某人的整个人生囊括进两小时,只能期望给观众留下对于这个人的印象。

豪斯曼:没人指望出个莎士比亚。观众挣钱不容易,不可能花给《麦克白》。

曼克:那位大师,那个“狗脸小子”,搞过麦克白。

豪斯曼:是“伏都麦克白”。别傻了。他就是个玩杂耍的,整点花活儿街头卖艺。别给自己找麻烦,六十天之内搞定……

曼克:他会看懂,观众也能。别担心。吃块腌黄瓜。

豪斯曼:不,谢谢,我不饿。打从来到这里我就没饿过。(收起手稿)加油,全力写作,放低目标。

豪斯曼离开。

丽塔拿起便笺本,来到曼克的床边。

曼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老大?

丽塔:你打算怎么办?

曼克:什么怎么办?

丽塔:他说的对,你也明白,你这样圣诞节前完不了工。

曼克:什么?

丽塔:你做过承诺的。

曼克:我做过什么?

丽塔:再过两周就满六十天了。

他不搭茬……有些恼火。

曼克: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丽塔(查阅笔记):伯恩斯坦的台词……渡船上的年轻女人。

曼克:请再读一遍。

伴着她的朗读——

24.外景,渡船甲板,日

一个年轻的白衣女子在渡轮的甲板上闲逛。是萨拉。

丽塔(画外):惊鸿一瞥。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拿着一柄白色阳伞。她压根儿就没看见我。但是我敢说,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我一直想着那姑娘。

25.内景,维克多维尔,平房,日

丽塔抬头看向曼克,笑容温暖。

丽塔:这是曼凯维奇家庭相册中的一张抓拍?

曼克:可以这么说吧。

丽塔:这真是美好的——

曼克(不等她说完便开口):——节点,卡在这里写不下去了。

曼克失去了动力,被豪斯曼的告诫打蔫了。

丽塔:伯恩斯坦原型是路易·梅耶?

曼克:如果形式服从于功能……

丽塔:梅耶也是查尔斯·福斯特的哈巴狗吗?真够可悲的。

曼克:伯恩斯坦这个角色要好得多。

丽塔:你不怎么喜欢梅耶。

他的脸瞬间变得冷硬。

曼克:如果我上了电椅,我希望他能坐在我腿上。

26.外景,华盛顿门,米高梅拱门,日

叠印字幕:“外景,米高梅制片厂,日,1933年(闪回)”

曼克和他的弟弟乔大步走向梅耶的办公室。

乔:一周三百五?才是你薪水的一半,赫尔曼。

曼克:你只是个初级编剧,乔。

乔:那又怎样?

曼克:那就意味着你只有你哥哥一半聪明。有几个脑子不够使的人能挣三百五?

乔(讥诮地):哈,赫尔姆,我看起来怎么样?

曼克:你看起来很像你——不错。

乔:他会怎么看我?

曼克:你和我是亲兄弟。他已经认定你是个天才了。

乔:够了……

曼克:只要你做到两点,就能把这份工作弄到手。第一,别转眼珠;第二,尽量别睡着。

27.内景,梅耶办公室外间,日

梅耶的秘书和另外两名助理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梅耶办公室内间房门大敞,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她们却充耳不闻,面无表情。

梅耶(镜外):这里不是高尔峡谷。你居然想让我们拍一部讲妓女的电影?

男声(镜外):嗯,有什么问题吗?我妈就是个婊子。

撞击的声音,约翰·吉尔伯特夺门而出。梅耶冲出来扑向他,双拳紧握,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梅耶:你就这样谈论你的母亲?那个给你生命的女人?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就该阉了你!

吉尔伯特:动手啊,该死的废品贩子!我比你强得多。

梅耶决定就此打住,别脏了自己的手……吉尔伯特擦着下巴走了……曼克把乔领过来。

曼克:L.B.,这是我弟弟,乔。

梅耶:很高兴认识你,约瑟夫,我是路易·梅耶。

曼克:他对你的仰慕非言语所能表达,路易。

乔扫了他一眼。

梅耶的秘书:他们都到齐了,梅耶先生。

梅耶:我这就过去,乔,跟我来。

他沿着走廊快步前行,乔和曼克跟在他身旁。

梅耶:孩子们,本制片厂有三条铁律。一、为艺术而艺术。

一个男人经过,冲梅耶忧心忡忡地挥挥手。

梅耶(对员工):你好。(对乔)我们每年在故事开发上花一百万,却不拿它们拍电影。

他放慢脚步,在塞过来的文件上签字,然后继续健步如飞。

梅耶:为什么不拍呢?听我来告诉你。这些故事没法让我落泪。什么能让我落泪呢?情感。我在哪里体会情感呢?这里(他敲了敲额头)。这里(他轻拍胸口)。还有这里(他抓了抓裤裆)。

他们像赛车手一样呼地转了个弯。

梅耶:铁律二,你可能听说过,米高梅的明星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别信这话。

一个女人走过,犹豫地挥了挥手。

梅耶:嗨,你好。(继续往前走)我们只有一颗明星,就是那狮子。永远别忘了这一点。是有过许多明星,如今他们到别处去闪闪发光了。铁律三,人们认为米高梅的“梅”指代梅耶,其实不然。它代表的是梅耶全家。千万别忘了。有问题,找老爸。在电影这个行当里头,买家花了钱,买到的只是回忆。他买的东西依然归卖家所有。这才是电影真正的魔法。别听人跟你瞎扯。

梅耶急步走向摄影棚大门。

一个战战兢兢的助理在那里等着迎接梅耶。

梅耶垂眸,盯着地面看了一瞬,做好准备,然后抬头看着助手,点点头。他打起精神,眼里闪烁着泪光。他走了进去。曼克和乔紧随其后。

28.内景,摄影棚,日

摄影棚里设有看台,所有高居云端的明星都坐在那里恭候他登场,他们是好莱坞最迷人最强大的制片厂的代表。米高梅家族的其他成员,那些普通员工,则挤挤挨挨地站在摄影棚里。

看到他,全场掌声雷动,曼克和乔找了个靠墙的空地,看得入迷。

他们的视角——

梅耶站着,“谦卑地”低下头,接受他们的掌声。他举起双手,好像在说:“这太过分了……”当掌声消停下来——

梅耶:我发现自己处境艰难……我来到诸位面前,屈膝下跪……

他停下来,让人们心灵震颤——大权在握的L.B.梅耶居然如此低声下气……

梅耶:由于我国可怕的经济危机,我们和所有美国人一道,在痛苦中煎熬。善良的人们——普通观众无力承担电影票的费用,就连我们这个杰出的梦工厂也深陷财务困境。

念及此事,他不由得垂下了头。

梅耶(昂起头,装出气势凛然的模样):我恳请米高梅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都迈出痛苦的一步。我的请求是降薪。

他看着台下的每一张脸。

梅耶:此举并非我的本意,但是为了这个神圣之地的存续,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决不允许这个大家庭因为金钱的缘故而星飞云散。

他在台上说了不得不说的话……他站着不动,好像被击中了心脏。一旦他们听明白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画外):降薪要持续多久?

梅耶:不会太久的。

另一个男人:要降多少?

梅耶:一半……

另一个男人:一半?

梅耶:可以少降一点……

另一个男人:是不是人人“有份”?你降不降薪,梅耶先生?

梅耶:真正的家人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年长些的男人:我们支持你,L.B.。

愿意风雨同舟的明星们愈发光彩照人……然而此时响起一个孤零零的、不合群的声音。

年轻些的男人:你也许没问题,巴里摩尔先生,但是给舞台工作人员和电工薪水减半会怎样?

明星们轻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窃窃私语。

梅耶:八周,我的朋友们!仅需短短八周!只要罗斯福总统重新开启银行……你们就能把每一分钱都拿回来,L.B.梅耶为此庄严发誓。

年长些的女明星(慢悠悠地站起来):好吧,我投赞成票。

电影明星乙:我也是。

童星(跳起来,说话仿佛提线木偶):我也是!

他们为此起立欢呼。梅耶匆匆出门,似乎无法控制澎湃的情绪。曼克和乔面面相觑……

29.内景,摄影棚,日

梅耶(轻声):我表现如何,本?

本:棒极了,梅耶先生。

曼克和乔看着梅耶和助理昂首阔步地离开。

曼克(摇头):这甚至还不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行为。

30.外景,维克多维尔,平房(1940年),夜

摄影机穿过阴影,伴着压抑的呻吟和急切的耳语,推向曼克的床:“你喜欢那样?”“嗯……太舒服了。”“试着再往左一点。”“对。”弗蕾达小姐把痒痒挠伸进石膏模里面给曼克抓痒。曼克拧来拧去,丽塔匆匆走进来。

丽塔:我得赶去镇上买打字机色带。这些是上午打的。

曼克:垃圾,全都是垃圾!

丽塔:别太苛求,至少你又开始写作了。

曼克(沮丧):没有能唱出来的。一句能唱的都没有。连一句都没有。

丽塔(走开):你又不是写歌剧。

此时,电话响了。

弗蕾达小姐(接听):喂?

曼克(自言自语):但我现在写的是歌剧啊。

弗蕾达小姐:找你的。

曼克接听电话。

曼克:喂?

乔(画外):赫尔曼,我是乔。

曼克:嘿,嘿,小子……怎么了?

乔(画外):正在办理入住。你现在怎么样了?

曼克:得轻拿轻放。

乔(画外):睡得好吗?

曼克:就没见过日出。

乔(画外):你本来也没见过日出。

曼克:萨拉说你想要这个号码。

乔(画外):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曼克:哦,她说你有什么工作的事儿想跟我谈……

乔(画外):啊,我想起了那部老戏,《婆罗洲的野蛮人》。你在冰河时代写的。

曼克:没人会记得自己的滑铁卢。这部剧口碑很差。

乔(画外):戏剧谈不上滑铁卢,除非改编成电影依然不卖座。我把它拿给制片厂里我那组人看了。我们想请W.C.菲尔兹主演,请你来改编……

曼克:呃,我现在手头有事。

乔(画外):我可以帮你拿到剧本版权费和改编费。

曼克:听起来不错……不过我得考虑一下。

乔(画外):你知道时不可失吧。

曼克:所以这不是提议,而是一个婉转的最后通牒。

乔(画外):没人能命令你做事。

曼克:是萨拉让你这么做的吗?

乔(画外):当然不是。但我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从她的语气我就能听出来。

曼克:情况有多糟,小弟弟?

乔(画外):有多糟?我昨天晚上去了一个派对,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提起你的时候,说你“已经完蛋了”。情况就是这么糟糕。

曼克(笑):很好,我可能会把这段用在剧本里。

乔(画外):赫尔曼——

曼克:打住,拜托。乔伊,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乔(画外):我听说你在捕杀危险的猎物。外头有传言,雷电华的金童想跟威利·赫斯特正面杠一把,而你是打下手的。

曼克:哦?然后呢?

乔(画外):然后呢?赫尔曼,然后呢?

曼克:我真蠢,我还以为自己拒绝的是嗟来食,原来是封口费。

乔(画外):很遗憾,是我多管闲事了。

电话啪嗒一声挂掉。声音刺耳。

曼克:唉。

他放下听筒,心里很不舒服。

31.内景,圣西米恩,夜(闪回)

叠印字幕:“内景,圣西米恩宴会厅,夜,1933年(闪回)”

摄影机升到高处,透过高悬在空中的巨大的枝形吊灯,俯视宴会厅。一个滋着烟花的生日蛋糕(纪念7月4日)被推向L.B.梅耶。蛋糕上写着“L.B.生日快乐”,还塑了一个自由女神像。梅耶站在人群前方,身后有制片厂巨头,最著名的是欧文·萨尔伯格和大卫·O.塞尔兹尼克,还有卓别林、隆巴德、嘉宝等大明星……名媛贵妇们聚在一起,找奖品的年轻人也扎堆。玛丽恩在一群女演员中。我们看到曼克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萨拉保护人一般待在曼克近旁。为了获得勇气和安慰,曼克从服务员递过来的托盘上拿了两杯酒。

蛋糕送到梅耶面前,人们围拢过来,齐唱“生日快乐”,梅耶沐浴在烟花的光芒中……他试着把烟花吹灭,然而从物理角度讲,这是不可能的。蛋糕被端走分切。汤勺敲击玻璃杯的声音响起——是男主人威廉·伦道夫·赫斯特要发号施令。

赫斯特:玛丽恩和我很高兴诸位留下来过周末。希望火车旅行并不是很辛苦。

他们知趣地笑了。赫斯特举起酒杯。

赫斯特:今晚,我们在山坡上的小屋里,为我们伟大的朋友庆贺生日。查理——

闻言,房间里的人为梅耶唱起了“生日快乐”。

赫斯特:路易,你应该高兴才对,你看起来没超过48岁。

梅耶:我觉得自己像35岁。

掌声如雷。

梅耶:赫斯特先生,玛丽恩,诸位,我的心脏激动得都要爆炸了,我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

曼克(自言自语):请不要尝试。

梅耶:W.R.,对我来说,最可宝贵的就是你的友谊和睿智的建议。有你做我的朋友,是我的幸运。上帝保佑威廉·伦道夫·赫斯特。

众人纷纷称是……

曼克(模仿“小提姆”):愿上帝保佑我们每个人。

他们热烈鼓掌。

曼克:祝路易生日快乐。你选择国庆日做你的生日,这个国家理应感到荣幸。我们其他人也应该对自己生于何日感到满意。

萨拉:曼克——

曼克(调侃着敬酒):这杯敬你丰富的加拿大式想象力。

众人重复“丰富的加拿大式想象力……”,随后鼓掌。萨拉抬手,不让曼克再往下说。

镜头拍摄梅耶。

嘴里塞着蛋糕,神情僵硬……赫斯特,仿佛刚刚听到曼克的评论,高声表达他对曼克的赞赏之情……萨尔伯格举杯敬酒,想把这尴尬的一刻混过去……

萨尔伯格:祝银行重新开业!

所有人都为此欢呼。

赫斯特(举起酒杯):敬自由!

众人响应:“敬自由。”然后捧场地一饮而尽。

赫斯特:我相信诸位已经见过我们尊贵的客人,雷克斯福德·特格韦尔先生。雷克斯是罗斯福总统的特别助理。我们对于您将与我们分享的东西很感兴趣。

政客的酬酢和欢迎特别助理的掌声中,夹杂着突兀的笑声。

赫斯特:还有……我们要欢迎萨尔伯格夫妇在欧洲休养一段时间之后重返家园。

掌声更热烈。

萨尔伯格:谢谢你,W.R.。

赫斯特:很高兴见到你,欧文。

瑙玛·希拉·萨尔伯格:谢谢你,赫斯特先生。

赫斯特:瑙玛。

晚宴的“仪式”部分到此结束,开始进入——

查理·卓别林(在钢琴前,突然开始演奏):近期有谁看了什么好片子?

玛丽恩(热情地):我刚刚看了《42街》。(布鲁克林腔)太上头了。

曼克:还是把那姑娘从贝德斯泰带出来吧……

赫斯特(对玛丽恩):什么时候看的?

玛丽恩:周末——你当时在华盛顿。我就去圣巴巴拉看电影了。

赫斯特:我们这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放映室——

梅耶:华纳的电影——干吗给它浪费钱?

赫斯特: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玛丽恩:当然好啦。我迷《电影新闻》迷疯了,我喜欢洛厄尔·托马斯的声音……

女演员甲:哇!他是单身吗?

女演员乙:有一次在布朗·德比餐厅,我坐在他对面,他请我喝了一杯。

女演员丙:不会吧!

女演员乙:没有——确切说并没有。但我敢担保,后来我在停车场碰到了他。我问他:“需要搭便车吗?”

女演员丙:不会吧!他怎么说?

女演员乙:我绝不透露。

她偷笑……众人哄堂大笑,玛丽恩也笑了。

赫斯特(泛泛地问了一句):新闻片里有什么可说的,亲爱的?

玛丽恩:哦有的,他们放映了希特勒的演讲……亲吻小婴儿……他(打了个寒战)令人毛骨悚然……

曼克:皮短裤加吊裤带,太可怕了。

查理·卓别林:哦,不,是那撮小胡子太恐怖了……

赫斯特:别紧张,玛丽恩。他蹦跶不了多久的。德国人向来体贴周到。别再提纳粹了。欧文,跟我们说说你的旅行。你去了哪儿?

萨尔伯格:呃,事实上,是柏林。

能听到有人唉声叹气。

萨尔伯格:不过那里很有趣——

瑙玛·希拉·萨尔伯格:穿着褐色衬衫的暴徒大吼大叫——整晚都在我们酒店附近走来走去,呼喊反犹太口号……我一直提心吊胆。

玛丽恩:这个希特勒听起来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难道美国不应该做点什么吗,特格韦尔先生?

特格韦尔:我们正在权衡各种选择。

萨尔伯格:他撑不了多久,谁会把这种疯子当回事?

曼克:我上次看到,是四千万德国人。

萨拉:亲爱的——

赫斯特(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曼克,你总是唱反调!

玛丽恩(咯咯笑,凑趣):四千万纳粹分子会不会都错了?

这个笑话遇冷,只有曼克出于礼貌笑了一下。

曼克:我刚听说他们已经设立了第一个集中营,开始焚烧书籍,接下来会是什么,电影?

萨拉(轻声):够了。

梅耶:是真的吗,欧文?

萨尔伯格:是的,L.B.。

梅耶:希特勒也罢,施密特勒也罢。你不能放弃那么大一个德国市场。(轻声问萨尔伯格)什么是集中营?

赫斯特:拜托,玛丽恩看新闻短片就已经被那个男人烦透了。

玛丽恩:真是太有趣了。那些人崇拜他。(意识到自己失言)我可能是在胡言乱语。

曼克:你是今晚第一个没有胡言乱语的。

赫斯特被逗笑了,换了个话题。

塞尔兹尼克:说到社会主义者,厄普顿·辛克莱的新书写的什么?

赫斯特(未等他说完便开口):不……

塞尔兹尼克:他想把私人企业转让给加利福尼亚州。

梅耶:我们肯定不采用——呃,欧文?

瑙玛·希拉·萨尔伯格:哦,这书卖疯了。

艾琳·塞尔兹尼克:沃尔特·温切尔说辛克莱可能会参加下一届州长竞选。

梅耶:不必搭理他。

特格韦尔:我们私下说,别外传。总统说这个人值得关注。尤其是现在共和党人似乎也决心参选……(看向梅耶)还是弗兰克·梅里亚姆。

其他人嘲弄地笑了。梅耶咕哝了一句。

萨尔伯格:辛克莱之前两次参选,拿到了——百分之二的选票?

赫斯特(明褒暗贬):人们会善意地想,这人是个作家。

众人纷纷附和……除了——

曼克:托马斯·杰斐逊也是作家。

赫斯特:得了吧,曼克,把厄普顿·辛克莱跟托马斯·杰斐逊相提并论?

曼克:是不能,你说得对。杰斐逊从来没有立法禁止石油垄断企业和铁路托拉斯,也没有收拾过畜牧场。

萨尔伯格:他是个愤愤不平的作家——有煽动性。

曼克:因为他能促使人们思考。

萨尔伯格:你总是站在“作家”一边,曼克。可怜的作家们在这大萧条的时候每周也挣五千美元呢。

曼克:欧文,厄普顿只是想让你把圣诞奖金拿点儿出来,分给打扫卫生的人。

赫斯特(听得津津有味):所以说我才希望有曼克陪在身边!

玛丽恩:我也是!

萨尔伯格(讥诮地):“厄普顿”,曼克,没人想听你唱《国际歌》。

玛丽恩:那是什么?

赫斯特:共产主义者的国歌,亲爱的。

玛丽恩(仅从字面上去理解):我想听。你唱吗?

曼克:听我唱歌是受罪,对吧,萨拉?

萨拉:的确。

梅耶:作为本州共和党主席,我告诉你,这里保证风平浪静。在加州说话算数的人绝不允许出这种事。别扯淡了。

曼克:说得好。

梅耶夫人努力挤出一个惊恐而紧张的微笑。

在赫斯特眼里,这场争执是玛丽恩引起的。玛丽恩想弥补自己的过失。

玛丽恩:我听到老爹在电话里帮总统挑选内阁成员,就像给电影选角一样。他们能阻止辛克莱这种人。是吗,老爹?

一片死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玛丽恩: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曼克注视着她的背影。他看看萨拉。

萨拉:去吧。

曼克离开。

镜头拍摄萨拉。她的神色在悲伤、不确定和迷茫中挣扎。

32.外景,圣西米恩,夜

曼克跟了上去……他看见玛丽恩在一座绿草如茵的小山上停住脚步,扑通一声坐了下来,在一张大理石长椅的底座上摸索着什么。曼克坐下,看着她把东西拿出来,是一部无线电话。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玛丽恩:喂,东京?伦敦,你好?啐!

曼克:那是什么?

玛丽恩:老爹的无线电话。绝对,绝对不要跟你的帝国失去联系!

曼克:不,不,“啐”是什么?

玛丽恩:布鲁克林人说“啐”就是“呸”的意思。

曼克:天啊。

她又一次精神崩溃,把电话放了回去……翻出了还剩半瓶的杜松子酒。他们坐在长椅上。

玛丽恩:我闯了什么祸?我不该当着特格韦尔的面说内阁什么的。可什么时候有人拿我说的话当回事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们居然还真听,我觉得……

曼克:就好像你在床上被“抓了现行”……

玛丽恩(倒吸一口冷气):不!……好吧……你是不是一直这么心直口快?

曼克:你脸红了。

玛丽恩:我没有。

曼克:你有。

玛丽恩:我没有。

曼克:你有。我能看见——哪怕这么黑……

玛丽恩:听我说,曼克。玛丽恩·杜拉斯上的可是教会学校。

曼克:海达呢?卢埃拉呢?当你需要八卦专栏作家的时候,他们偏偏不在。

他们一起大笑。

玛丽恩:我讨厌谈正事!我从来不关心他们在做什么。(推心置腹)他们讳莫如深的一个话题,就是厄普顿·辛克莱。

曼克:我注意到了,一提到他,晚会就变了味。

玛丽恩:这话题让人头疼。

曼克拉着她站起来。

曼克:真的吗?说来听听。

33.外景,动物园,夜

他们走过坡地上的台阶——身侧是熟铁栅栏,栅栏后传来各种灵长类动物的尖叫。

玛丽恩:我甚至不知道这位辛克莱先生是谁……但他写过一本书,是关

 4 ) 影史第一《公民凯恩》背后的是非,终于有人拍成电影了

大卫.芬奇本年度最热门的冲奥大片《曼克》上映了,这部电影给了我们一位熟悉又陌生的大卫.芬奇。

这也注定是一部没法引起多少关注和热度的冷门佳片。

坦白讲,《曼克》是一部很难消化的电影,尤其是不了解美国那段好莱坞黄金末期时代背景,不了解威廉.赫斯特是何许人也,不对那个时代离我们较远的好莱坞往事感兴趣的观众,《曼克》是一部晦涩甚至连对话都让你跟不上的电影。

BUT!如果你是大卫芬奇的影迷,你对文艺片有着强烈的兴趣,你对好莱坞那段经典争议往事好奇,或者你是《公民凯恩》的资深影迷,那么你看《曼克》时,一定会不断颅内高潮。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得要强调一遍,这不是一部好消化的电影,如果你不光只为了看懂大概剧情,而是要去体会其中的光影声色,或享受加里.奥德曼的表演,你需要再看第二遍,或第三遍。

《曼克》可以说是今年我看到创作最为纯粹,最有学院派气质,对《公民凯恩》充满致敬,大卫芬奇个人情怀最重的一部作品。

我不能说《曼克》会成为明年奥斯卡的领跑者,毕竟我还没看过赵婷的《无依之地》,但就目前看下来,我个人认为最佳剧本,最佳摄影,最佳男主,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的奥斯卡提名,应该是跑不掉的。

电影《曼克》大胆侧面对《公民凯恩》做出了独特的“影评”评价,也在妙语连珠中对美国政治提出质疑和思考,更用现代视角环境和思维,去处理当年美国大萧条下的几场政治情节大戏,来暗讽当下美国撕裂的舆论环境和社会生态。

让我诧异的是,影片虽然确实以撰写《公民凯恩》作为出发点,但却并没有把故事的重心放在《公民凯恩》本身,你...懂我意思吗?

《公民凯恩》的导演奥逊.威尔斯也就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几场戏,在主角曼克撰写《公民凯恩》的过程中,剧情其实也并没有围绕《公民凯恩》剧本,或《公民凯恩》电影本身制作如何命运多舛产生,我指的是绝大部分剧情,影片反而聚焦在曼克的编剧职业生涯,带领观众进入到整个好莱坞三四十年代那些岁月里。

《曼克》以《公民凯恩》编剧赫尔曼.J.曼凯维奇,也叫曼克为绝对第一男主,叙事结构用正序1940年和闪回1930到37年间,两条时间线交织结合展开,为我们呈现了一位较为完整的曼克曲折唏嘘的编剧生涯。

影片中除了黑白,还有非线性叙事结构,一些镜头调度和构图,深焦摄影尤其是舞台效果的打光,都在回应《公民凯恩》。

正如前面所聊的,影片大部分时间的剧情,并没有去关联《公民凯恩》,而是娓娓道来曼克此前带出的1930年代好莱坞的往事。

影片涉及角色众多,1930年时,曼克已经是好莱坞非常有名气的编剧,从派拉蒙到米高梅,曼克和其他编剧先后创作20多部电影的剧本,曼克在米高梅期间认识了当时的报业大亨威廉.兰道夫.赫斯特,也就是《公民凯恩》中主角凯恩的蓝本现实人物。

赫斯特欣赏曼克的为人和作品,并要求曼克到他的豪宅城堡共进晚餐,那里都是顶层名流,聊的都是世界时事和美国政坛。

在那曼克也认识了赫斯特的情人玛丽昂.戴维斯,两人很快建立了知己般的情谊。

就在曼克可以事业继续如日中天之时,随着他和周围的同事朋友之间交情的深入,他自己的酗酒的生活习惯,以及他口无遮拦表达自己特立独行的性格,让他不断得罪各种各样有权有势之人,包括赫斯特。

在一次赫斯特的聚餐中,烂醉如泥的曼克突发灵感,即兴创作了美国版唐吉坷德的故事,但实则是以赫斯特为原型,在那场晚餐中,曼克若无旁人大声即兴发挥自己创作的故事,暗讽赫斯特,但自己也丑态百出,也让众人所排斥和唾弃。

最终导致赫斯特彻底把曼克扫地出门,曼克职业生涯坠入最低谷,就如他出车祸导致腿骨折受伤。

也正因如此,为了生计曼克接手了当时好莱坞局外人奥逊.威尔斯的邀请,以不署名来撰写一个剧本,它就是后来造就曼克最高成就生涯的《公民凯恩》。

在曼克撰写《公民凯恩》过程中遇到各种困难,其中就包括署名权争议的问题,但他最后依然决定坚持拿回自己的署名权,也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剧本。

听完《曼克》大致的故事梗概,我相信大部分人脑子里应该会飘过“好无聊的故事”弹幕。

确实,投资方一直到现在,也都是这么想的,这也导致了《曼克》本身的制作,比《公民凯恩》,遭遇了更多的阻碍和困难。

或许大家还不知道,其实《曼克》的编剧是杰克.芬奇,也就是大卫.芬奇的父亲。

杰克芬奇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写了这个故事,他想用黑白表现主义来呈现电影,和《公民凯恩》保持一致。

但也正因为这样的特立独行,让影片类型下调成艺术片,投资和制片方纷纷望而却步,这一撤就是项目搁置几十年。

一直到2003年杰克.芬奇去世,《曼克》也没有最终得到开发,大荧幕大娱乐片类型下的新时代,更不太有大制片公司愿意为这样的艺术片开出巨额支票。

大卫芬奇几经辗转,最终网飞愿意投拍,就如此前网飞操作的阿方索.卡隆的《罗马》,还有马丁斯科塞斯的《爱尔兰人》。

财大气粗的网飞,一直想要极力证明自己在艺术造诣上的拥护,当然更实际的,是想在各大电影节上,占据自己一席之地。

《曼克》是一部我认为很难用口述剧情就能呈现出来的作品,这或许也正是这部电影的魅力之一,片中看似琐碎的事件和对话,像散文诗篇或爵士乐一样,为我们呈现出来,那些离我们很遥远的好莱坞故事,很难拉近现代观众和影片当年故事和角色之间的距离,但只要靠近,却能感受到影片创作中带出的炙热和真挚感。

作为政治迷的大卫芬奇,影片也从中暗讽了当下美国党派和选民间的分裂,早已成为一种美国或西方的一种象征文化。

而片中的曼克,则更像是一位自由派人士,他的道德感总在现实中有着相反的参照物,让人值得同情,但有时也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片中大片厂没落,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挽歌,也被大卫芬奇描绘成资本家搜刮最后的挣扎,没有任何的浪漫气氛。

影片确实也解决了很多《公民凯恩》创作背后的谜团,比如“玫瑰花蕾”到底是不是那个部位,或者剧本到底真正有谁来主执笔,《公民凯恩》最大的功臣到底是谁等等。

但,如果你仔细去深究,其实影片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当年杰克.芬奇撰写《曼克》剧本的蓝本,是美国著名影评人宝琳.凯尔1971年写的争议文章《凯恩培养之路》,这是一篇长达5万字的论文,后来也被出版为书。

文章中详细指出《公民凯恩》的剧本,就是由曼克负责撰写的,并字里行间对奥逊威尔斯提出质疑。

该论文当年发布后,便引起了极大的两极争议,宝琳.凯尔自身的声誉也收到极大的冲击。

而另一种反对的声音,通过研究七次《公民凯恩》的草稿剧本,总结出来《公民凯恩》影片很多的才华之处,其实都是奥逊.威尔斯的天才行为,原始剧本基本还都是当时剧本结构的陈腔滥调。

孰是孰非,俨然已成为了罗生门般的历史,这就像片中那些特殊处理梦幻雾蒙蒙的镜头画面,充满着不真实和惆怅。

我相信《曼克》不会是一部能让更多人知道或带着热门标签的电影,就像我做的《公民凯恩》数据差到惨不忍睹,我相信这期视频也一样。

但《曼克》绝对又是一部以后聊到大卫芬奇,聊到2020年时,不可绕开或不可错过的一部佳作。

如果你对艺术片充满着热情,《曼克》值得你花2个多小时梦回好莱坞30年代。

 5 ) 我们需要一个曼克,但已不再需要一个《曼克》

由大卫·芬奇执导的黑白电影《曼克》(Mank)近日已在流媒体平台网飞(Netflix)正式上线。这位曾经执导《十二宫》《七宗罪》《搏击俱乐部》《社交网络》等众多杰作的导演此前曾表示,《曼克》本应在理想状态下成为他的长片处女作,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真正如愿,直到近段时间网飞注资,才使他真正实现了自己的夙愿。不过光阴流转,《曼克》已经是他的第十一部长片了。

芬奇之所以对《曼克》念念不忘,一方面是因为其故事所讲述的人物——赫尔曼·曼凯维奇(Herman J. Mankiewicz)是他最喜爱的电影之一《公民凯恩》(_Citizen Kane_)的编剧,其中必然有着不少爱屋及乌的成分;另一方面,大卫·芬奇也无疑是在向他的父亲,也是本片的编剧杰克·芬奇(Jack Fincher)致敬。于他而言,父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作家,不仅是第一个向我介绍《公民凯恩》的人,而且是第一个向我介绍电影的人”。因此,哪怕这部影片已经迟到也必须要到,而且仍然会成为芬奇电影生涯的一个重要节点——尽管已经没有办法再称之为“起点”了。

谈及《曼克》,不得不先提及《公民凯恩》。作为影史上最重要的电影(或许没有之一),《公民凯恩》虽然并没有使用过多开创性的电影手法,但却绝对称得上是一部电影百科全书:片段式闪回的结构、深焦长镜头(景深之大甚至需要特效来完成)、低调布光、极低的机位(甚至要在地板上挖个洞)、神乎其技的转场和蒙太奇,种种手法的组合拳式运用让人瞠目结舌。当然,最令人惊异的是,这部作品仅仅是时年26岁的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s)的处女作,而无论是一年之后的《伟大的安巴逊》,还是其后的《上海小姐》《奥赛罗》抑或《历劫佳人》,其艺术造诣和成就实际上都并不逊于《公民凯恩》。从这个角度上看,《公民凯恩》的出现绝不是一个偶然,它昭示着一个天才的诞生,同时也标示着现代电影的真正起源。

然而,关于《公民凯恩》的编剧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曼凯维奇对剧本的贡献更大,还是导演奥逊·威尔斯对它的改动使之成为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杰作,其实一直存在着争议。比较公允的研究认为,曼凯维奇的编剧工作是基础性的,奥逊·威尔斯对其剧本进行的修改则具有变革性,而且虽然编剧在影片的成功当中占有一定比重,但也只能算是诸多因素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不过,作为一部曼凯维奇的传记电影,《曼克》还是毫无悬念地显示了其对曼凯维奇的支持,并力图在曼凯维奇与《公民凯恩》之间建立起种种联系,甚至可以当作一部声援作来看待——事实上,这些力挺曼凯维奇的努力都是大卫·芬奇的父亲杰克作出的,而大卫·芬奇自己对剧本的一些修改反倒使得整部电影的态度更加暧昧。在影片结尾,影片特地引用了一段历史录音:“曼克,我有一半荣誉呢,去你妈的!”或许正可表明,二人应该在《公民凯恩》的剧本撰写过程中都使出了不少力气,至少对大卫·芬奇来说如此。

总体而言,《曼克》既是一部让人头疼的电影,也是一部能让影迷兴奋的电影,相比芬奇以前的电影来说,这一部对观众的要求明显更高一些。说让人头疼,一方面是因为影片出场人物众多、人物关系比较复杂,观众只能通过剧情对人物关系慢慢加深认识,并无捷径可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30年代末的好莱坞对普通观众而言的确比较陌生,想要真正进入《曼克》所呈现的世界必然有一定门槛;不仅如此,电影还涉及了当时一些美国政治和社会命题,如果对美国30年代经济萧条、两党政治的认知比较模糊(尤其对外国人来说),就不易理解好莱坞内部各阶层、职业之间的尖锐对抗,由是也就很难理清故事中的种种线索。

影片的“高语境”还体现在其和《公民凯恩》之间的种种互文关系上:一是情节上的重合,比如电影中多次提到的“玫瑰花蕾”就是《公民凯恩》里重要的、直至影片结尾才解开的谜团。二是人物上的对照,《曼克》将《公民凯恩》的诞生解释为完全出自于曼凯维奇的人生阅历,他所讽刺的人物原型,即报业大亨赫斯特在现实中也确实对《公民凯恩》猛下毒手,不仅策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对电影的宣传活动,还发起一场反犹太运动并指控导演威尔斯为共产主义者,最终导致威尔斯出走美国,而资本家及其支持者共和党人士的嘴脸又被还原到了《曼克》当中。三是结构手法上的呼应。《曼克》片段式的闪回结构与《公民凯恩》如出一辙,正如曼凯维奇在片中所言,没人能在两小时之内了解一个人的一生,但通过这些片段,我们却足以了解他创作《公民凯恩》的来龙去脉。

如上种种内在勾连让《曼克》的面目显得有些模糊,不过,只要抓住曼凯维奇在好莱坞局外人身份,扼要地理解他的挣扎和困顿也并不太困难:作为知识分子(片中他两度讽刺好莱坞人不读书,恰恰就是针对赫斯特和他的情妇),他厌恶资本主义之下的种种丑恶问题,对工人和底层充满同情,却又不得不为资本家效劳(“你不是第一格出卖正直灵魂换取高位的人”,曼凯维奇说出这句话主要还是在讽刺自己,而它又与赫斯特口中“街头艺人的猴子”的寓言形成某种呼应关系)。正因如此,《公民凯恩》不仅从艺术角度而言是他的最佳作,更是他编剧生涯中对美国社会以及政治制度最深刻的观察和最偏僻入里的批判。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这样一个看似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人,为何要与奥逊·威尔斯争夺剧本署名权:的确,这便是他一生中能对艺术、对国家做出的最卓越的贡献,是一部心血之作。

除了所有这些,《公民凯恩》和《曼克》两部电影最重要的呼应其实是在时代背景上的相似之处:曼凯维奇对犹太人的保护、对民主党州长候选人的声援,其实都是在影射近些年来美国政治的右转。与其说《曼克》在形式和内容上映射《公民凯恩》,不如说奥巴马及至特朗普时代本身就和经济大萧条之后极右翼崛起的世界和中产阶级萎缩的美国异曲同工,这也注定大卫·芬奇在美国刚刚结束的中期大选、民主党候选人拜登当选新一任总统这个时间节点前重新拾起《曼克》这部电影,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然而无论从艺术还是政治层面讲,《曼克》其实都要比《公民凯恩》逊色许多,将近七十年过去,前者仍然没有在手法层面对后者有任何层面的超越,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如果说《公民凯恩》模仿现实世界,《曼克》模仿《公民凯恩》,或许真正的问题就在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为什么无法直抒胸臆,直接与现实连接,而要屡屡回到历史当中汲取养分了呢?这种对历史的虚构与重新书写,如果并不涉及某种真正的“再发现”,而只是再次戏说、推导和演绎,它又怎能像《公民凯恩》一样直抵人心?又或许我们该问,网飞涉足电影领域,帮助众多导演完成他们一直想要却未能实现的作品,究竟是看中了这些作品的商业价值还是艺术成色?作为电影界的全新资本巨头,网飞到底让电影更加创新,还是更加保守?

 6 ) Vulture专栏作家Mark Harris专访大卫芬奇

导演畅聊他最新作品《曼克》:一段好莱坞历史上有关政治影响力和创作行为的传奇

马克哈里斯(Vulture专栏作家)

《曼克》将于11月13日在限定院线上映

《曼克》影像 照片:Miles Crist/网飞

大卫芬奇的第11部长片《曼克》是一部充满激情的项目,它并不像其他芬奇简历上的作品——一部以黑白形式拍摄的戏剧,关于成就好莱坞声名显赫年代的那些时光里,导演称之为导演和编剧之间“强行实现的合作”过程中产生的悲喜交加的极致情感。通过讲述一个并不可能的英雄:赫曼J曼凯维奇(加里奥德曼饰演),一个从新闻人变成一个电影编剧,并和奥森威尔斯合写了(或者独立完成,这取决于你的观点)《公民凯恩》剧本的故事,影射了黄金时代好莱坞片厂政治的无情。
电影将于11月13日在限定院线上映,并于12月4日在网飞上线,它的每一个框架都满载导演对电影历史和制作的挚爱和不带个人情感的观点。它同样承载了不曾预料到的冲击力,这种由媒体操纵和虚假新闻信息的创造力带来的政治反响,在30年前芬奇的先父杰克最初写剧本时是不可能被预料到的。《曼克》对于芬奇来说是一部非同寻常的个人电影,不仅仅因为它是对他2003年去世的先父作品的纪念,更因为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对芬奇父子俩在芬奇还是个年轻男孩时关于电影的激情对话的延续。它的历史同样扩展了芬奇的整个电影拍摄生涯——最初的草稿是在他去导演第一部电影前写出来的。在一个漫长的周末里进行了两场采访,导演畅谈了将电影搬上银幕的过程。

马克哈里斯:当你拍摄《社交网络》时,你告诉我在制作过程中,你时常对艾伦索尔金说:“我们正在制作约翰休斯版本的《公民凯恩》。”你和我都在差不多相同的年龄,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是个电影迷。甚至在我看《公民凯恩》之前,我就从世所公认的常识得知这是影史上最伟大的美国电影”

大卫芬奇:确实。我父亲,因为他曾是一名记者,他一直信奉最伟大的娱乐是由懂得真实世界的人写就的,他对于《头版头条和〈公民凯恩〉》的热爱理所当然支持了他最好的电影是植根于创作者现实的想法。在我大概7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开始解释他对这一观点的坚持和动画如何制作,以及打孔的赛璐珞片(旧时的胶片)概念。他对我做了大量的解释工作,以至于即便在那个年龄我就非常确信,电影会是我毕生的工作。当我们聊起非常愚蠢的话题,比如“披头士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乐队”时,他会说“这个问题上有不同的观点。”但当问题变成“最伟大的电影是什么”时,父亲会不加思索回答《公民凯恩》。我记得在我12岁时我告诉父亲我们会在电影鉴赏课上观看16毫米版本的《公民凯恩》。我有点沉默因为……一部33年前的电影?它就像岩石壁画一样古老。但当我观看时,我被震惊了。先不去理解到导演上的精湛技巧,我就觉得它有一种绝对的真实感,不像《精灵猫捉贼》和《万能金龟车》(两部都是60年代儿童电影)这类我之前看过的片子,我被深深震撼了。我觉得我看到了一些我过去没有理解但很多层面上来讲非常重要的东西。

马克哈里斯:听起来像是在你还在看儿童电影的年龄它就震撼到你了。

大卫芬奇:在我们家,我父亲相信质量大于数量。我爸爸是在一个电影院里长大的。他的父亲是个酒鬼,他母亲一直在工作,所以他会在没人管的情况下花很多周末时间看同样的汤姆米克斯西部片三遍,对他来说,这是个宁静且安全的地方。如果我去看《西部世界》(1973年电影,非当下剧集)或者《再世风流劫》(1975)他也无所谓,但他会说“那都是垃圾”。他对我看烂电影非常宽容,但他也会在我9岁时带我去看《奇爱博士》,在我7岁时带我去看《2001太空漫游》。直到我青少年中期,我们每周都会一起去看电影。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异形》时跟我爸爸说“你跟我一起去”,然后看到他局促不安地遮住自己的脸。

马克哈里斯:你父亲跟你说过赫曼曼凯维奇么?

大卫芬奇:我不认为我父亲甚至意识到了曼凯维奇。我第一次接触到《公民凯恩手册》还是在高中的缩微平片里。

马克哈里斯:那你在缩微平片前花费了不少时间。

大卫芬奇:我父亲在他图书馆里有这本书。直到他从写杂志故事的工作退休后,他说:“我想写一部剧本。”他那时候大概60还是61岁,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应该写一个什么主题呢?”我说:“你干嘛不写赫曼曼凯维奇呢?”他被这个主意打动了,于是提笔用他最好的文笔去创作,但它只在有限的范围内结束了。这是一个伟大的作家因为浮夸妄自尊大的品格而被从人们记忆中抹去的故事。

马克哈里斯:什么时候这成为了你自己事业中的依据?

大卫芬奇:我那时还没有拍过一部电影。我正准备去做这个。当我去Pinewood工作两年(指拍摄《异形3》)并且经历过这样一种状况,就是感觉自己似乎是一把被雇佣的枪,用来为跨国公司内部的垂直整合媒体集团制作图书馆索引。我对于编剧和导演该如何工作有不同的看法。我有点厌恶这种反导演主创论式任务。我觉得剧本真正需要讨论的是执行合作的观念:你也许不会喜欢这样一个事实,就是你需要将拍摄电影过程中很多不同的规矩和技巧限制考虑进去,但是如果你不了解这一点,你会错失这一部分的储备。剧本就像是鸡蛋,它需要被给予别的物质才能去创造细胞分裂到达特定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它才会在三维里是可游戏的,在二维里是可记录并且可以展示给他人观看的。所以对于我和我父亲来说非常有趣,因为很明显我当时是很支持他的。但当我读到了他的初稿,我想,这多多少少是对威尔斯形象的诋毁。当我12岁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威尔斯如何扮演了每一个角色——编剧、制片人、导演、明星。所以我知道那一部分的他对威尔斯怀有敬畏。然后剧本出来后,我想“哇哦,这又是谁?”

马克哈里斯:我对《曼克》非常喜爱的一点在于它对曼凯维奇怀有很强的同理心,但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反导演。

大卫芬奇:初稿就感觉像是复仇。我对我父亲说:“你在谈论两个人在四十英亩外立桩标界,并且两人永远不会见面。如果你拍电影,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你这样写是不对的。”在他所有关于电影制片人的杂志故事中,他知道那些行话,但他并不理解愿景在哪里结束,实地调查又从何开始。这是非常困难的。我们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然后我放手去拍《七宗罪》。他发现了厄普顿辛克莱(注:美国作家,社会主义者,代表作《屠场》,创作很多揭露社会阴暗面的小说,写作之外也积极参加政治活动,曾参与两次加州选举落败,第三次即电影中对共和党人梅里安的选举,那次获得80多万选票但最终还是败选)史诗般的政治活动经历;他了解到了片场巨头欧文·萨尔伯格和路易斯·B·梅耶(注:梅耶是米高梅创始人之一,米高梅的名字即米特罗、高德温、梅耶三人名字组合而成。梅耶任上是米高梅最为辉煌的时期,梅耶当年也被成为“好莱坞之王”,著名的学院和奥斯卡奖也是在他提议下创立的。欧文萨尔伯格20岁运营环球,24岁和梅耶一起入主米高梅做高管,在两人经营下拍摄了一系列知名电影,试映也是由萨尔伯格引入的,萨尔伯格37岁英年早逝,之后学院为了纪念他设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奖项表彰后来的优秀制片人)如何跟赫斯特结伙,通过截取假的反辛克莱新闻片段制造某种先锋性的假新闻。

马克哈里斯:在经历了梅耶和萨尔伯格对辛克莱的竞选活动的所作所为之后,电影暗示曼凯维奇感觉自己牺牲掉了自己的品格。

大卫芬奇:最初当我父亲把剧本给我看时,我说:“我并不明白这如何会是奥森威尔斯和赫曼曼凯维奇有问题关系的写照。”杰克非常认真地说:“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某个人发现了他们的话非常重要。”在那个时候,一个中年人盘点他毕生的贡献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少触动。我对这并不敏感,因为我当时只有30岁,我很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机会对他意味着什么。但当我开始思考这件事时,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惊为天人的躯干,它需要长出红血球细胞去构建起这个关于一个人找到发声渠道的故事。你如何从渴求自己孩子的机智父母那里获得灵感并在好莱坞终结?赫曼和他的兄弟约瑟夫站出来帮助保留电影行业的话语权。我一直非常确信赫曼认为他过着贫民窟一般的生活,我知道我父亲也一样。所以这就是我们三个可以互相关联的地方。我记得当我拍摄音乐录影时,人们总会说:“哦我的上帝,是你做的那部乔治迈克尔MV?真是太棒了!”我那时会想,克制自己,这仅仅是和一群超模拍摄的音乐录影。我可以和那些产生关联。

马克哈里斯:你们当时还保持一起工作吗?

大卫芬奇:我们从未非常透彻地去深挖它。我不想说我放弃了这个项目,或者说他放弃了这个项目,或者我放弃了他,或者相反他放弃了我。但是在我30岁的时候,和我现在接近60岁时的状态不同,当时对一个人留下的想法并没有产生多少共鸣。所以这个项目当时停滞不前。

马克哈里斯:把厄普顿辛克莱的州长竞选引入剧本现在看来有不可思议的反响。

大卫芬奇:以哪种方式?

马克哈里斯:嗯,除了假新闻的角度,你已经抛弃了好莱坞一直是一个进步和自由价值观堡垒的概念。

大卫芬奇:自从辛克莱的故事被嫁接进来,我们发现了一个中间地带,在这里我们拥有了一幅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更准确的画像。我不认为赫曼曼凯维奇会在不了解赫斯特的情况下写出一部有损他形象的作品。我认为曼凯维奇投入这件事是因为他需要钱。而当他开始创作时,他被某个不限制他的人鼓励,那个人一直说“继续深挖,继续前进”,他最终写出了他满意的作品。

马克哈里斯:在这方面,有两段话想请你解读一下。一句是来自凯尔的文章,她写道:“导演应该掌控一切,不是因为他是唯一有创意智慧的人,而是因为只有他掌控一切,才能解放和利用同事的才能”

大卫芬奇:宝琳凯尔(知名影评人,70年代发表文章《凯恩培养之路》,文章认为《公民凯恩》的编剧功劳完全归功于曼凯维奇,而非奥森威尔斯)对看电影非常在行。但她不知道的是制作电影是非常费时费力费成本的,我相信凡事都是可以设计好的这种观点,最终会损害电影行业的发展——就是电影制作过程就像是NASA如何运作的观点。是的,O形环可能会出故障,但大多数情况下,你在测试焊接、螺栓、电力,当它从发射台起飞时你会说,“是的,这就是我们最初想做的。”电影行业不是这样的。电影行业是一个难以置信的精品时装店,它讲述着冒险故事。公司里的每一个设计师都以不同的方式工作。你要在模特走T台前的45秒把所有衣服缝到模特身上。这是一场狗屁不通的表演,一场极致混乱的马戏团表演。它并不冰冷,也无法计算,它是一门温暖潮湿的艺术。

马克哈里斯:另一段话来自于你父亲的剧本,当《公民凯恩》的初稿为威尔斯写好时,曼凯维奇说:“我为他创造了一种严密的叙述方式和一个建设性的方向。他如何接手,那是他的工作。”这是你认为编剧如何看待导演的,还是你如何看到一个导演的工作?

大卫芬奇:我觉得这段话是一个编剧对于自己剧本的最大期望:“这是我作品的终点。我的部分就在这结束了。”然后,就像超人飞上天。我认为《公民凯恩》剧本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赫曼把它写得很好。“哇,谢天谢地我的名字不会在上面出现,我要再工作了”他脱下手套,然后竭尽全力写作。毫无疑问——威尔斯是个他妈的天才,事实上这作为他的第一部电影就惊为天人。任何一个站在他肩膀上的人都对他心怀敬畏,但话虽如此,我看过他自己写的剧本改编电影,跟《公民凯恩》不是一个级别。

马克哈里斯:在多大程度上你觉得曼凯维奇的故事会成为一个有警示性的传奇?

大卫芬奇:我从未想过要让它变成一种警告。我认为这是关于酗酒的两个方面。一个玩火自焚的家伙,和另一个人们会说“天呐,他喝醉之后变得有趣多了”的人。看着一个人的妻子不得不帮他脱去衣服挺可怜的,但这也是他真实的一面。有时候这些人醉酒后比正常的时候聪明十倍。则绝对是一个矛盾的观点,但对我而言,这更真实。

马克哈里斯:因为故事线里关于虚假新闻和竞选电影的制作如此贴近当下,我很好奇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是否花费了更多的功夫去完善剧本。

大卫芬奇:我父亲2003年去世。我们在1997还是1998年的时候曾经尝试过把它拍成电影。但在拍《战栗空间》前后我们放弃了。到2001年,我们经历了一个从同意拍到不同意的过程。它被放置到书架上,然后我父亲病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年半时间里,他一直在接受化疗并且谈论这件事。但在那一刻,大家都明白他时日无多。我们对此达成了和解。直到我完成了《心理猎人》的拍摄,辛迪霍兰德(网飞当时负责原创内容的副总裁)和泰德萨兰多斯(网飞CEO)问我:“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你有什么你一直想做的项目吗?”然后我说:“是啊确实有。”我回家重读了一遍剧本,然后我想:“哇,它在这里放了这么久,现在已经变得紧迫得多。”突然间,这个信念变得清晰起来,我把剧本给了他们,他们说:“我们来做这个。”于是就促成了现在的电影。但是早在2000年,要让人理解这些假新闻的含义是非常困难的。他们会说:“你们为什么要谈这个?所以,有些新闻片是假的——那又如何,你还是得为他们的努力给A!哦,还要拍黑白片?算了吧谢谢。”

马克哈里斯:所以黑白拍摄一直是计划的一部分?

大卫芬奇:一直是。有不少人说:“除了黑白拍摄这部分,还有年代这部分,以及单声道这部分,还有这是关于写《公民凯恩》的家伙这部分,我们爱其他一切。”然后网飞,因为他们想成为一切的存储库,决定把我们归入一切的范畴。

马克哈里斯:剧本有多少是被重写的?

大卫芬奇:Eric Roth和我重新读了一遍剧本,把里面所有一切都聊了一遍。他一直是一个非常能干的牛牤,我是说他能暗示所有刺激的感知。他能对他压根不懂的事物乱侃一通。我们开始谈论的第一件事就是杰克写的一个场景里,曼凯维奇被告知:“这将是你人生中最大的挑战,因为手铐现在被解开,我不需要听命于任何副总裁,我在这就是要去拍我想拍的任何电影,所以这只有你和我,伙计。”Eric说:“哦天呐,这太可怕了。”我说:“你看吧,这就是你懂得但是杰克不懂的事。”那就是,你找来一个专业的文字匠人,然后对他说:“‘你不用对任何人负责,你只管做好就行了。’你得回答会是什么?”他的回答是:“被困住了。”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就是我要一起谈论的人。看吧,没有人比我更尊重编剧。你和他们在战壕里,他们也和你在同一战壕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如此灼热、盲目的诚实和脆弱。你必须能够说出:“这是你写过最糟糕的东西,”和“我不敢相信你会试图用它来搪塞我。”他们也必须能够告诉你:“你为什么不想把目标定得更高些?”我们有办法去推动、刺激、鼓励、羞辱对方,所有这些事,在亲密关系中,都必须是公平的。

马克哈里斯: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拍这部电影的呢?

大卫芬奇:我们在没有制作人的情况下拍完了《心理猎人》第一季,期间每周基本上我都是精疲力竭的高压状态。然后我们开始准备第二季的剧本,最后我看了下剧本,觉得这剧本我一点不喜欢。所以我们把它扔了重新开始。我请来了考特奈·迈尔斯,她曾作为助理导演与我合作过,并且也想写这个剧本,她最终成为了《心理猎人》的联合制片人。但这是一项每周90小时的工作。它占据了你生活中的一切。当我完成的时候,我非常疲惫。我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有能力去做第三季。”

马克哈里斯:你在匹兹堡待了很长时间吗?

大卫芬奇:我们在那里住了将近三年。不是年复一年,而是在三年的时间里,我们每年大概花了六七个月。我们在那里有一间公寓和一辆车。《心灵猎人》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马克哈里斯:那么在你看来《心理猎人》完结了吗?

大卫芬奇:我觉得很可能。听着,基于它的观看量而言,这是一部昂贵的剧。我们讨论过“先拍完《曼克》,然后看你怎么想”,但是我真心不认为拍第三季花费会比第二季少。在某种程度上,你必须现实地认识到,你能拿到的美元必须和它能吸引到的眼球对等。

马克哈里斯:曼克是什么时候拍摄的?

大卫芬奇:我们从去年9、10月开始拍摄,一直拍摄到今年2月底,正好卡在疫情停摆之前结束。

马克哈里斯:《曼克》里的表演风格很明显感觉像前白兰度,前方法派演技。片场每个人是如何快速适应你的步伐?

大卫芬奇:我认为,在现代电影表演中有一种感觉是,你应该扔出你有情感的蝴蝶球(投手投出的不旋转球)。这是一个很好的起始点,但我们选择接受了一种老式的表演风格,那就是你击中目标,说出你的台词,不要撞到家具上,然后继续前进。所以刚开始的几天很有趣,就是让演员大声喊出来。并不是说这就是我们所期望的,但是我们最开始差不多就是这样做的。马龙白兰度为电影带来的是一份难以置信的礼物,也是一种诅咒。要超越那种“我是带着情绪来演戏的,我只能做几次以确保镜头对焦准确的想法,那种想法在这里不适用。

马克哈里斯:让你的演员们达到电影的鼎盛时期风格有多容易?

大卫芬奇:加里奥德曼什么都能做。如果你对其他演员说,“你需要像乔治·桑德斯(英国演员,代表作有《四杰传》、《蝴蝶梦》、《国际情报网》)那样做,”他们会问,“什么?那是谁啊?”但Gary和Charles Dance,他们会扬眉点头微笑,他们会知道你想要什么。和其他某些人……让当下那些没有见识过我们曾习以为常的大声讲可怕台词表演风格的年轻演员去调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就像,“这不是一个问题。当你在结尾提高声音的时候,听起来好像你不知道这不是一个问题。“很多这样的小事情需要进行调教。

马克哈里斯:影片开始制作时,加里·奥德曼61岁,比《公民凯恩》上映时43岁的曼凯维奇年长很多。但我知道Kael暗示他演曼凯维奇显得年纪太大了,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称呼他为“被毁的人”。

大卫芬奇:你看我现在58岁。Gary对我来说,他看起来和我一样大。赫曼,当时43岁,看起来像55岁。到他55岁去世时,他看上去已经70岁了。赫曼生活困难。他的烟瘾酒瘾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同样,我们可以找一个43岁就已经枯萎的人,但在我的片场,只有最佳男演员才能赢得角色。

马克哈里斯:新冠疫情对你有影响吗?

大卫芬奇:我们原本打算整部电影都取外景同期声拍摄。但外面人太多了,在洛杉矶你随便去哪个街区都能听到吹叶机的声音。我们没有按照原计划做那么多,但是我们做了很多别的。因为(芬奇笑),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拍了几张照片。所以我们能够从不同的地方窃取音频进行后期配音,我们最终不需要在外景拍太多内容,这非常棒。因为疫情期间这被证明是最奇怪也最灾难性的处理方法之一。

马克哈里斯:以何种方式?

大卫芬奇:我们走进制片厂,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然后他们会带着喷雾器进来对房间进行抗病毒药剂喷洒,我们会离开半个小时,然后回来拍六七句台词后离开,然后他们再进行熏蒸。这简直让人崩溃。阿曼达塞弗里德在她在纽约北部家中完成了所有她的戏份。他们给她送去了一整套装备,她通过Zoom完成了所有的后期配音。

马克哈里斯:这部电影听上去像是在制片厂年代创造的作品。

大卫芬奇:声音设计师Ren Klvce和我几年前开始谈论我们如何让它看起来像是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档案馆发现的——或者是在马丁斯科塞斯的地下室里等着修复的作品。所有的细节都做得像20世纪40年代电影风格。音乐是用老式的麦克风录制的,所以它的边缘有一种嘶嘶声和喘息声——你可以从弦乐中听到,但你主要还是会从铜管乐器中感受到。你听到的会是一个复兴的歌剧院,一个正在放电影的的老剧院。这很有趣因为我为一些人演奏过,他们会问,“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它听上去好暖。”我回答说:“嗯,你说‘暖’时指的是,它听起来像一部老电影。这听起来像拟声。”我们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在混音上试图找出如何让原子分裂的办法。视觉上,我们的想法是拍摄超高分辨率的影像,然后再降低它的分辨率。所以我们把几乎所有东西都拿来了,并把它们软化到一个荒谬的程度以达到和那个时代的电影质感相同的目的。为了让它有看上去和老电影质感相同,我们可能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分辨率,然后我们在上面画上了小划痕、小凹痕和香烟烧痕。

马克哈里斯:我注意到你放了换卷圈。

大卫芬奇:是的,我们把原声带做得像换卷轴一样有破裂感。这是我生命中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声音之一。它们如此细微以至于在你听到它们之前很难感觉到。它有一种我们最终称之为“神韵”的东西。这些微小的破裂和裂纹感,真的非常美丽。

马克哈里斯:你现在在顶尖导演行列中,但你和编剧共事却不自己写剧本。在当今这个导演编剧经常合体的时代是非常不寻常的。你不会把给自己署名编剧,尽管有写剧本我非常确信你在剧本完成上做出了贡献。

大卫芬奇:我不是编剧。我不会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而去署名。听着,我是一个编剧的后代。我没办法做这个。我亲眼目睹过某人把一张空白纸放进一部1928年产的安德伍德牌打字机前然后坐了45分钟。我知道那有多寂寞。

让我这么说吧,(《出租车司机》里)罗伯特·德尼罗说“你在和我说话吗?”是即兴表演,那么是否意味着罗伯特·德尼罗应该被视为《出租车司机》的合作编剧呢?不,在我看来,这句话应归保罗•施拉德所有。施拉德为大家提供了背景,让大家了解这个角色是谁,以及他想要什么。显然罗伯特·德尼罗是个天才,马丁·斯科塞斯说:“这句台词会出现在电影里”,他也是个天才。但这是否会降低施拉德的成就,就因为他在这一时刻做出了如此精心校准的X, Y和Z?我的态度是:你不会因为这一句台词而获得一张美国西部编剧协会会员卡。

马克哈里斯:很明显,那人就是你父亲,所以这就带来了整个……

大卫芬奇:是的,毫无疑问。我不想自作多情,但我想说……我对这部电影的爱是由某人给予的,只有和他我才能谈论并真正挖掘这个故事——然后他去世了。我确实和Cean Chaffin(芬奇的妻子兼制片人)谈过。她说,“在这中间你为自己做了多少?”她对我说:“你他妈的想这部电影想得太久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这部电影里有些演员在剧本写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出生。花两年时间做视觉预览已经足够了。二十年太多了。我有9个版本的剧本在我书架上。我要清空那个书架,是时候来个深呼吸做这部电影了。

马克哈里斯:几年前我们谈到马克·扎克伯格还在念本科时候的事,你说:“我知道这就像才21岁时就试图去执导一部耗资6000万美元的电影。坐在一屋子的成年人中,他们认为你很可爱,但他们不打算让你控制任何事情”,这让我好奇你是否也用这种方式来看待威尔斯?

大卫芬奇:当你25岁的时候,你没法知道什么你知道和不知道。如果有幸你站在葛雷格•托兰(《公民凯恩》摄影师,他在片中对深焦的使用被认为是这种拍摄手法的巅峰之作)身边确实会很有帮助。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个25岁的年轻人,凭借出色的剧本、出色的摄影师和出色的作曲,拍出了美国史上最伟大的电影之一。电影是非常复杂的。它会花费很多钱,也有很多自大的人从事其中,当这些被放进到舒芙蕾中,它仍然被期望比空气还要轻。威尔斯和曼凯维奇是非常需要彼此的人。对赫斯特的追踪带着一种很多人都没有的傲慢。这正是曼凯维奇想要做但之前没做的,但正是这位年仅23岁的《世界大战》导演顽皮的笑容让曼凯维奇的梦想成真。我想谈谈这个。我想谈谈合作。如何解决赫曼·曼凯维奇这样的一个麻烦?你如何把他赶出他的舒适区?你把他从那些能让他变得一团糟的陷阱中带离,你把他赶出沙漠,给他安排一个时间表,结果得到的仍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有趣的东西却从中诞生了。

原文地址:

Nerding Out With David Fincher

翻译时间仓促,如有错漏,烦请指正

 短评

剧本的问题不小,相对于《公民凯恩》和《社交网络》似的交织叙事,这里显得太过割裂,没能实现这种结构应该能带来的效果。涉及人物太多,又没有写好群戏的功力,导致废笔不少,让人不知所云。场景功能性单一且生硬,恨不得直接告诉观众这一场是想表达什么。此外芬奇的黑白长片首秀也让人有些惊讶,主光大部分时间都不是正面光,且经常刻意在背景设置亮瞎眼的光源,黑白片采用这种布光方案实属罕见。芬奇也没有在本作重现以往的调度水平,甚至一度被剧本拖累得倒退回干巴巴炫技的程度。

7分钟前
  • 范特西
  • 还行

电影院里粗看了一遍,值得上线之后再细看或者跟《公民凯恩》一起拉片。建议网飞直接让大卫芬奇和艾伦索金拍社交网络2,今年他俩这两部电影,《芝加哥7》是镜头和场面过渡较弱,《曼克》是剧本还差那么一口气……作为一部探讨电影与政治的关系、同时展现好莱坞所具有的输出主流价值观功能的电影,《曼克》最成功的一点是通过The Organ Grinder's Monkey的故事建立起了一种对好莱坞大片场制度的批判。手风琴艺人的猴子不仅指向明星制度,也指向那些自诩为行业顶梁柱的幕后大老板,甚至进一步也指向更加位居幕后的政治野心家。《曼克》真正嘲讽的对象是所有那些在电影这门生意中,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大人物。

11分钟前
  • Gymnopedie
  • 推荐

困乏的还魂,待黑白漫溢为“陈旧的再建构”。也不再需要理由去相信影像:角落的黑暗被逐渐抽空,遗忘不仅存在于每一个过曝的灰白面孔。视线也随之模糊,语言从未如此无力,仿佛临时地将强力的能量抛掷给仍在迷糊对话中的“他”——(被)离场的作者假装把心底里的光从脸上撕走。既而进入这消逝的光影中厌倦的 沉醉的在场者。

13分钟前
  • NanSLi
  • 还行

结束了海南节及环岛游回到北京家里,又可以开始看自己想看的电影了。学电影的人对影史经典《公民凯恩》是无人不知,但大多对其编剧之一赫尔曼.曼凯维奇的为人及功劳,却知之甚少。本片正是他(简称曼克)写作《公民凯恩》剧本过程的传记片,学习和讲授电影的人值得一看。黑白摄影,三十年代风范,导演大卫芬奇完成了他再现这一人物的多年心愿。对好莱坞时代人物历史了解不多的观众会觉得乏味,这也和主人公人性部分开掘不够的缺点有关。

16分钟前
  • 谢飞导演
  • 还行

其实《曼克》真的不是有观影门槛的问题,而是任何人物传记电影,都不应该只是拍给熟悉的观众,更何况是在Netflix这样的平台上,就更需要给不熟悉的观众们一个观影理由。而看完电影以后还是很模糊。再比如,芬奇在做各种尝试去还原,或者用他的话说去重现《公民凯恩》,那为什么不用1.37:1,而要用2.20:1呢,为什么要用单色数码后期去牺牲分辨率之类的。摒弃了他独特的视觉风格,去尝试黑白,但这次的复古美学恕我觉得并不成功,奇怪的风格混合体。的确艺术家要表达真实的自己,而非沦为凯恩,这点很认同。电影在这个时候上线,蛮巧合的是,1934电影业拼命想让观众回到影院,当时是大萧条,而现在是新冠肺炎。

17分钟前
  • 老季
  • 还行

成也视觉,败也剧作,线索和背景资料太繁杂,基本都是交代背景,多数观众无法代入,只能服务于一小撮对那段历史了解,且喜欢《公民凯恩》电影的观众。但是用相同的视觉基调去呈现还是很带感的。芬奇主要是完成他老爷子的一个心愿吧,老芬奇应该也是个十足对的戏痴,不仅着眼于这部经典电影的创作以及曼凯维奇的迷人个性,还把我们带回到1930-1940年代好莱坞微妙的社会政治环境中。电影更多的是关于权力,创造故事以及由谁来控制故事的电影。与其说是“电影的魅力”,不如说是媒体的力量才更准确。

22分钟前
  • 大奇特(Grin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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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汀拍的其实是新好莱坞往事,芬奇这部是老好莱坞往事。和预期不同,故事没有纠结于《公民凯恩》的署名公案(芬奇父子当然是宝琳·凯尔论派的支持者),奥逊·威尔斯完全被简化为功能性角色。整部电影是由果推因的过程,即Mank为什么要创作《公民凯恩》——导火索追溯到1934年媒体寡头赫斯特为支持共和党竞选州长,授意路易·梅耶的米高梅来制作假新闻——这可能才是网飞给这个项目开绿灯的真正原因,别看现在好莱坞是讲pc的左派大本营,当年也是靠干脏活起家的。台词密度确实够高,但还是不如阿伦·索金尖刻,芬奇找了《阿甘正传》的编剧修改,但署名还是留给了过世多年的父亲,也算一偿夙愿。另外还挪用《安妮霍尔》里著名的俱乐部笑话来揶揄了一把编剧公会,并正本清源,这个段子是Groucho Marx讲的,可不是伍迪·艾伦原创。

27分钟前
  • 皮革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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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进入不了,电影和人都是。

28分钟前
  • 朝阳区妻夫木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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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my guilty pleasure,大卫·芬奇的《小丑》, 夹在在一片迂腐与肮脏之间理想主义的光辉,很可爱。

33分钟前
  • KI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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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片需要做的功课恐怕要比去年《好莱坞往事》更多。相比于当下的一言堂,黄金年代好莱坞与政治的参杂确实是很有意思的题材,而《公民凯恩》原作本身也具有相当浓的政治意味(甚至还是大D的个人最爱)。但既然原作已经完成了对赫斯特与政界的讽喻,如今拍幕后故事却仍然聚焦于此未免有些画蛇添足。老芬奇所注入的心血有目共睹,但对于Mank这么一个具有严重自毁倾向但又保有着一丝理想主义情怀的编剧,索金显然才是最理想的执笔,而芬奇与索金合作的《社交网络》才是对《公民凯恩》的最佳致敬

34分钟前
  • 舌在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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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醉了!难以想象Netflix对芬奇的任用和放纵竟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如今的好莱坞传统大片厂们绝无可能批准生产的作品,它的自我与隐秘程度甚至注定了其悲伤的结局,却又是扛起了某种既属于私人又属于集体的记忆中的荣耀。“曼克”从芬奇父亲的剧本上还魂游荡在历史的阴影中,于是我们看到了一部现代发掘的古典好莱坞失传电影,一段父子间深切情感搭建起的纽带与怀念,亲人间的“同时”制作,剧本字幕伴随着影像还原,圆满了念想,又是对创作本心与风云代际的自觉。昔日好莱坞的一首忧愁的诗歌,的确如此,曼克身上才华横溢的骑士精神和看透一切的叛逆自毁因所处的右倾年代而倍感崇高与惋惜,然如今的好莱坞乃至整个美国,“曼克”却不见踪影,并非不再需要,而是人人不愿再背负原罪畅所欲言,一切是否真的更加自由——仍有牺牲,但无人来告。

38分钟前
  • 文森特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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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害怕大卫·芬奇去复刻《公民凯恩》,会在视听技巧上也复制奥逊·威尔斯,还好是我想多了,芬奇只是在技术的层面上做成了那个时代的复古感,拿到电视上观看,也还是一部新电影,视听语言还是很芬奇,很现代。看着密集的台词,简单的几组镜头被精准的剪辑,还是芬奇一贯的风格,包括这个故事本身也还有《社交网络》的影子,如果是索金来写剧本,台词会辛辣的多吧。

39分钟前
  • 亵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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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满足又有失望。对于熟悉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影迷来说,本片不啻是一场闪溢着流光的时空之旅,故此依然值得四星。但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十分不友好,琐碎庞杂的信息洪流足以让人晕眩失神。不过,最主要的缺憾是,与昆汀恣肆动人、戏谑饱满的[好莱坞往事]相比,[曼克]显得更像是一部仍旧停留在执迷于模仿与再现之渊潭里的平庸之作,技术水平无可指摘,但终究缺乏创意与灵气——同样的问题在大卫·芬奇作品里早已呈露过,但这一回,承袭自父亲和旧好莱坞时期的沉重枷锁,以及强烈的执念,明显束缚住了他的手脚。(8.0/10)

43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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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芬奇选择在这个时候做《曼克》并不是一个巧合,曼凯维奇对犹太人的保护、对民主党州长候选人的声援,其实都跟当今美国政治密不可分,与其说《曼克》在形式和内容上映射《公民凯恩》,不如说特朗普时代就和经济大萧条之后右翼崛起的世界和中产阶级萎缩的美国异曲同工,而好莱坞就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小社会,曼凯维奇的挣扎在于他异质的知识分子身份。令人遗憾的是《曼克》的出现无非也只是再度证明《公民凯恩》的伟大,甚至可以说前者离后者实在太远

46分钟前
  • 圆圆(二次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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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坞这优越感到底哪来的…芬奇和昆汀是不是私底下换过梗😅关于产业本身的作品反而需要更高门槛这事不是挺讽刺吗。

51分钟前
  • 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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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现“公民凯恩”的诞生也充满着公民凯恩式的影子,既然荣耀归于曼凯,曼凯又是个酒鬼,那么映射真实的赫斯特、光影交错被模糊成梦一样的蒙太奇、无序却被编号记录的片段、喃喃自语醉话即兴的思维跳脱都指向了生活和作品的联系,芬奇-黑白片-伟大好莱坞时代的复活终于成真了

52分钟前
  • [Dele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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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布景到表演都很老派,加上刻意做旧的质感,“曼克”可以以假乱真的嵌入“公民凯恩”的时空。它讲述的不只是这部经典以文字形式诞生的过程,还有好莱坞片厂政治的无情,从生活中提炼艺术的代价,以及编和导之间的角力。由于是芬奇老爸的剧本,可能是最不大卫·芬奇的一部电影,但就技术性而言它是完美的,无论变焦、蒙太奇、无序剪辑还是闪回戏,无不看出芬奇对“公民凯恩”的致敬——哪怕奥逊·威尔斯形象受损…

54分钟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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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影门槛太高了,完全垮不进去。

58分钟前
  • Cosine 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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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字面意思上属于芬奇的“好莱坞往事”,更准确讲,是属于芬奇父亲的。在双线同时序的叙述模式下,芬奇将电影本身的“形式感”做到了极致:直接用“闪回镜头”来理顺时间线的字幕演出;淡入淡出的转场总是用定点光源的滞后作为衔接;酒店等待投票结果一段高调的使用了表现主义加持的蒙太奇;以及多次出现的胶片做旧图案(几乎是在屏幕上的同一位置以同一形状反复出现)。用现代技术去实现复古拍摄手法,用于接近那个时代,思路与执行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文本层面却又只剩下了事件与场景的堆叠,处理信息是粗暴的「加法」而非「乘法」,回忆?漫游?亦或是政治背景与好莱坞的缝合展现?而最终效果只能称之为“四不像”。芬奇在致敬《公民凯恩》的过程中,是否又真正失去了其内核所在?

60分钟前
  • 思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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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碰瓷《好莱坞往事》,大卫芬奇比昆汀差一百个诺兰。

1小时前
  • 苍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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