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是带着偏见看的电影,并在看完之后,几乎带着同样的偏见写如下影评。因为本人精力有限,不在二刷此电影,文中如有纰漏之处,请一笑了之。抱歉
2018-12-04
问题:
1.长镜头太多。
2.因为第1点,造成电影节奏非常缓慢,反复出现跟着人物大段走路的废片。
3.因为第1,2点照成演员承担非常大的压力。如果说错一个台词整个五分钟甚至十分钟的片段都会作废,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到演员,只是一心想在正确的时间背出台词,不是想着如何做表演。
4.因为以上三点,我认为电影是不可取的,同时也没让我感到电影有什么高品质的表达。
5、我总结电影的三个表达:
一、对人报以最大恶意的推测。
二、无意化解恶意与冲突。
三、有不批判反而提倡“个人暴力正当化“”的嫌疑。
6、我感受到导演精神层面上的病症。但我知道这些有必要吗?我承受导演的个人偏见有必要吗?
我扪心自问:没必要。
《大象席地而坐》的形式优点
1、 电影使用同期录音,所处的的环境声音以真实声音为主,少用背景音乐。
2、 利用镜头画框外表演,开阔电影所处的空间。如角色和画框外角色互动,使用画面外的声音补完交流互动。
3、完成了三一律结构,电影发生的时间在一天内。这在理论上是一次古典戏剧的再现。
4、长镜头,少剪辑,时间和空间连贯。
5、加强(甚至可以说是强迫)观众代入电影。
5、 通过查询资料发现这种制作方式,电影成本以外的比一般电影成本更低。电影前期拍摄费用76万,拍摄时间25天,后期剪辑时间6天。
6、投资少,时间短,剧本、拍摄、导演、剪辑,几乎是胡波独立完成,没有电影工业分工,与王小帅拥有多部电影的制作能力不符。极致剥削胡波劳动力和创作力。导演换来的是什么:1、制片方一系列无情打击报复。2、几乎不存在的报酬。3、除非支付300万,否即剥夺电影和剧本的归属权。4、付出了半年高强度的劳动力。以上四点对于新导演来说,无疑造成打击。
引用别人的评价:“创作者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哪怕这些保护最后是无效的。 ”
之前发的那篇被“当事人”举报了,说我诽谤他,口口声声说是“实名投诉”,但并没有说这位“当事人”是谁。
这篇文章重新再发一遍,把很多“不能说”的内容删除了,下文仅仅是那些“可以说”的内容,目前完整版文章在知乎上还在,但也有可能什么时候就不在了。网址://www.zhihu.com/question/265876648/answer/462522341
2017年10月12日,年仅29岁的胡波导演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无法得知胡波自缢的原因,但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此处省略700字)
毫不意外的,仍然有不少网友认为悲剧源于胡波太脆弱。网友说:
“胡波所面对的,不过是工作的正常压力。”
“如果胡波坚持多活几年,多攒点工作经验就会明白,这些都很正常。”
“其实他所承受工作上的压力也是很多人的日常。”
“脾气挺大,能力大不大?这人有才华不假,情商不高。”
胡波都已经去世了,还有人不放过他,还要化身为人生导师,假装自己在丛林法则中如鱼得水,站在制高点上以上帝视角指点江山,“教育”胡波该怎么做,“指点”胡波的人生,实在是可笑。
但我一想到斯皮尔伯格的电影都有人说“你不应该那样拍,应该这样拍”,库布里克的电影都有人说“节奏太慢了,节奏拍快一点会更好”,侯孝贤的电影都有人说“太多废戏了,我可以剪得更好”,甚至对于比尔·盖茨、乔布斯、李嘉诚这样的成功人士、业界精英都有网友说他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对于有网友认为胡波太脆弱、自己比胡波强的现象,我就不感到很奇怪了。
的确每个人都有评价任何事物的权利,但一个业余人士去“指点”专业人士,自己都过得不好,还去别人面前当人生导师,说他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胡波明明是被【此处省略】一步步逼得走上绝路,人们不去指责施害者,却去指责受害者。
胡波已经去世,我们不知道他对生前、生后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但他把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都拍进了《大象席地而坐》。
他想说的,都在电影里了。
人们听说满洲里动物园有一头大象,它整天就坐在那儿,可能有人老是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那儿。有人要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于是,少年韦布(彭昱畅 饰)、少女黄玲(王玉雯 饰),以及一位大爷相约去满洲里看大象。
韦布是一位中学生,眼看校霸于帅怀疑李凯偷了他手机,于是韦布帮李凯出头,却不小心把于帅推下了楼。
韦布是出于好心,但到头来却成了众矢之的,谁也不愿意帮他。
李凯转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韦布的父母,还义正言辞的对韦布说自己是在帮他。
事实证明李凯的确偷了于帅的手机,他却撒谎说他没偷。假如他不撒谎,韦布就不会和于帅发生争执。但李凯非但不感谢韦布,反而说:你搞砸了。我什么都不怕,没有你我也不会怕谁。
这和路人好心扶老太太,老太太却反咬一口说是他把自己推倒的有什么区别?
我想起了《硬汉》中,老三(刘烨 饰)眼看黄牛卖别人假票还想打人,于是出手相助把黄牛打了一顿,但自己也被小刀划伤。
老三帮了受害者,然而警察问起受害者的时候,他却说:我刚刚才过来,我啥都没看见。
孙俪曾经资助贫困学生上大学,这位学生进入大学后变本加厉,对孙俪索要生活费的次数越来越多,导致孙俪停止了对他的资助。
然而,他却反过来骂孙俪,还在网上各种诽谤孙俪。
《我不是药神》票房突破6亿的时候,片方宣布捐赠白血病机构380万元,并且票房每增加一亿就追加30万元。
然而不少网友嫌他们捐得少:赚一亿连百分之一都拿不出?
正如网友说的:他们哪怕是一分钱不捐都没错,捐了300万反而还错了?
我们何尝没有这样的经历,帮朋友出头,完事之后他就认怂了,说他根本没有要你帮他,是你自己要帮他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好心好意帮他反过来却错了。
事前口口声声说:“你大胆的去做,遇到困难我们会帮你的。”事后立马改口:“你怎么这么鲁莽呢,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能不能顾全大局,能不能不要成为大家的累赘?”
面对同学的冷漠和无情,韦布绝望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改变同学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满洲里看大象。
黄玲也有着和韦布类似的经历。
她喜欢上了学校副主任,却没想到喜欢上了一个魔鬼。
副主任有老婆也有孩子,他告诉黄玲自己已经离婚了,事实上只是骗她而已。他婚内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学生。然而他和黄玲的师生恋曝光后,他却把责任推给黄玲:你把我毁了,我去不了新学校了。
副主任的老婆也对黄玲说:这个小孬货啊,才十七就这么大的本事。
即便是黄玲亲生母亲也说:我每天工作那么忙,你在干什么?你就写点没用的破作业。这都不是因为我,你只能这样。
黄玲身为一名受害者,却受到了所有人的指责。
感觉就像是女性被性侵了,网友说她自己要穿那么少;空姐被杀害了,网友说她不关心社会新闻;演员被潜规则了,网友说她不想被潜规则干嘛要做演员;学生被猥亵了,网友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人被歹徒杀了,网友说你怎么不练练武术……永远都是受害者的错。
看来,每个人都要内心强大,要多穿点,要练武术,要关心社会新闻……你必须十全十美,不能有任何缺点,否则你遇害了就会有人来指责你,说你有这样一个缺点,活该被害。
狼吃羊,和羊有没有毛无关。
坏蛋害人,也和受害者内心强不强大、穿得多不多、关不关注社会新闻、是不是演员、练没练过武术无关。
人们总是轻易原谅施害者,却去指责受害者。
人们总是对施害者太宽容,却对受害者太苛刻。
正如胡波遭到【此处省略】的伤害,人们不去指责施害者,却说受害者太脆弱、情商太低。
胡波在《牛蛙》中写道:
【此处省略】
他辛辛苦苦花了一整年才完成的电影,却【此处省略】,这换做是谁都会崩溃吧,和他脆不脆弱、内心强不强大有关系吗?
韦布是如此,黄玲是如此,大爷也是如此。
大爷的儿子、媳妇嫌弃他了,就以各种理由要把大爷赶出原本就属于大爷的房子。
大爷的狗被咬死了,他去向狗的主人讨要说法,主人却认定大爷是想讹诈他。
媳妇不帮助大爷,反而说:狗死了也是好事,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去养老院了。
大爷遭到小混混的欺负,儿子不出手相助,竟然站在一边旁观,甚至报警都不敢。
太冷漠,太自私,太无情。
于城(章宇 饰)也是终其一生都在逃避。
他睡了朋友的老婆,导致朋友跳楼自杀,却把责任推卸给朋友和朋友老婆:他跳楼不是因为我,他过得很惨,因为你非要买这套房子,他每个月只有两三千,两三千能干嘛?只能跳楼。
甚至,他还怪拒绝了她的女生。他的逻辑是,女生拒绝了他,所以他去睡了朋友老婆,所以朋友跳楼了。如果女生不拒绝他,他就不会去睡朋友老婆,朋友也就不会跳楼。实在是荒唐。
他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认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于城和韦布、黄玲、大爷是一类人,他们心灰意冷,麻木不仁。不同之处在于,韦布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黄玲是师生恋的受害者,大爷是诽谤诬陷的受害者,他们都是受害者,而于城是施害者。韦布、黄玲、大爷都是受到了本不应该受到的伤害,而于城是在推卸责任。
相比之下,于城更像李凯、副主任、狗主人、儿媳。
李凯不感谢韦布反而觉得他是累赘,副主任在师生恋曝光后只在乎自己的前途,狗主人认为大爷在讹诈他,大爷的儿媳只在乎自己的居住环境可以清静些,于城把错误归咎于他人……《大象席地而坐》中,大部分人都冷漠、无情、自私、利己,丝毫没有人情味。
这与现实生活如出一辙,【此处省略】只在乎自己,却否定了导演的思想和理念。甚至很多网友站在【此处省略】这边,认为他们毕竟是领导,员工就应该服从领导的命令,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脆弱,并不是胡波自缢的主要原因,而是人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只在乎自己的现状让他绝望。
如果【此处省略】不过度的追求利益,而是考虑一下导演的感受;网友不过度的站在资本这一边,而是怀有一丝怜悯心和同情心,这个世界是不是会不一样?
大部分电影都是讲述主角面对困难、克服困难,从而实现自我救赎的故事,《大象席地而坐》则是反其道而行之,整部电影都很“丧”。
主角们无法改变现状,也无法战胜挫折,所以只能去满洲里看大象。
大爷对韦布说:你能去任何地方,到了就发现,没什么不一样。你留在这里才能解决问题。
这是我最喜欢的片段之一。大爷饱经风霜,经验丰富,他教育韦布面对问题,但最后他自己也选择了逃避,和韦布、黄玲一同前往满洲里看大象。
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你明知道应该认真学习、努力工作,但还是会贪玩;
你明知道吃炸鸡喝可乐会长胖,但你还是会嘴馋;
你明知道面对困难应该努力克服,但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想要逃避;
你可以指点他人的生活,但当你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也同样会处理不好。
乐观是一种活法,丧也是一种活法。没有高下对错之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生活的权利。
乐观固然有益,但丧也不应该被指责。一个人只要不犯法,就不应该被网友指指点点。
胡波当然知道应该坚强,应该内心强大;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知道苦尽甘来,雨过天晴……但他早已看透了这一切,他不想玩了。
他想活着就活着,不想活了就与世界挥手告别,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潇洒。
去满洲里看大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抱怨解决不了问题,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抱怨解决不了问题,但我不想解决问题,我只想抱怨。
我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我不想解决问题,我只想逃避。
即便是张艺谋、冯小刚这样的导演,一旦创作受到资本的干涉就会严重影响影片质量。胡波的电影经历那么多风浪还能完成度很高,已经非常不错了。
我们无法想象,假如【此处省略】多给胡波一些自由和空间,电影是不是会更好。可惜,我们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24日最新消息】:《大象席地而坐》在当地时间24日晚举行的颁奖礼上获得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处女作奖特别提及奖。 (特别提及的意思基本是:我们实在没法给它奖又舍不得所以发个奖状口头表扬一下) 以下是处女作评委会主席,罗马尼亚导演卡林·皮特·内策尔的回复,关于他们评委会对《大象》的看法以及授奖词:
我们都对这部电影爱不释手,并且整个评奖过程中一直没有停止对它的讨论。这是一部非常特殊的电影,并且是一部如中国电影史上那些伟大的处女作一样、必将被铭记的电影。 这部影片的表演非常动人,对调性有着出色的掌控,推拉镜头也不输名家,这些标志都显示出这位英年早逝导演的渊博才华。在他仅有的这部影片中,胡波已经在电影史上留下了印记,他用电影发出的声音绝对不会被忽略。基于以上理由,我们三个评委非常高兴可以将特别提及奖授予《大象席地而坐》。”
【23日最新消息】:《大象席地而坐》于当地时间2月23日晚获得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论坛单元的费比西影评人奖。
首发于公众号“奇遇电影”(Cinematik)
图文版参看:链接
以下是我稿件原文。奇遇版本有编辑删改部分。
胤祥发自柏林
虽然被安排在第二天的晚场放映,但世界首映场的《大象席地而坐》(以下简称《大象》)仍是首日早上八点开票不到九点就被哄抢一空,放映厅外早早排期了等空位的长队,放映也真的是座无虚席。或许外媒及观众更多是对场外信息感兴趣,毕竟刻薄点说,“自杀的年轻导演”已经足以成为一个巨大的噱头了。放映后观众们的提问也主要集中在这部影片多大程度上能够反映导演的原意,最终能不能在国内上映之类。胡波去世前完成了《大象》的粗剪版本。由FIRST电影节出面协助进行后期制作,赤角(REDiance)担任国际发行。目前这个版本仍有一些技术瑕疵,尚未获得龙标,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在内地上映。
或许胡波这部电影并不会如他的死亡那般引起(有限范围内)的轰动——吆喝是一回事儿,卖票是另一回事儿,但这部有待进一步后期打磨的影片仍因为其独特的艺术风格而成为2018年乃至近十年非常重要的华语电影作品:胡波在影片中实践了一种贝拉·塔尔式的时间-凝视美学,是华语电影中极为少见的极端作者化风格,然而也是因为没能解决剧作和视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作品仍呈现出一种撕扯般的分裂状态。
《大象》的片名和一小部分情节来自胡波的小说集《大裂》中的一部短篇小说,不过影片把小说中席地而坐的大象从花莲动物园搬到了满洲里马戏团;睡了朋友老婆导致其跳楼的“我”也不再是失业编剧,而改成了小混混;他跟前女友的纠葛也得以保留,这些大概是……影片十分之一的情节吧。小说《大象》算是作为小说作者的胡波的某一种特定风格:深受雷蒙德·卡佛(尤其是其译文)影响的作品。另外一种典型的胡波风格则是脱胎于电影学院剧作教学的强戏剧化作品,通常人物及关系比较简单而事件比较离奇。我相信《大裂》中不少片目都是当做电影故事大纲来写的。这种创作状态忠实地反映在了电影之中。
《大象》是极度分裂的:剧作上是一个昆汀、盖里奇、宁浩或者《心迷宫》式的多线复杂叙事,并且更为极端地将故事时间限制在一天之内,四个人物之间除了人设上的联系,基本是靠巧合完成的,这是典型的靠剧作技巧实现的编剧工作。但与之背离十万八千里的是……恍如贝拉·塔尔般的视听风格。作曲听上去颇从Mihály Víg的作品中找了些灵感,有着很相似的曲式和编配方式;音效虽仍有待进一步润色,但仍能听出一些颇为作者化的处理,比如强调人物的主观感受,在情绪极端激烈的时候故意使用音效的静场处理等等;摄影则是以时下最流行的“沉浸感”为要点,但语法结构上则是强调对人物的凝视和对真实时间展示,以中近景到特写的手持跟拍和环移为主要的镜头调度方式,有许多设计非常精湛的长镜头。胡波曾参加了贝拉·塔尔做导师的FIRST训练营,也拍出了一部颇受好评的短片。《大象》中有多处指向贝拉·塔尔的段落,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养老院那场戏,完全是对《鲸鱼马戏团》里暴徒袭击养老院的致敬。这种视听风格当然极大地加强了对片中人物仇恨、恶意、无助、焦灼等情绪和状态的表现力,但也相当大程度上与剧作的强情节无法匹配。
这大概是胡波作为导演最挣扎的所在。一方面他的全部学院训练都将他指向一个强调强叙事剧作和类型电影的方向;另一方面他的个人美学追求又是与之完全悖反的。相比之下,贝拉·塔尔的处理就是以视听为先,《伦敦来的男人》作为一部乔治西默农改编,一部看起来一点不像,却又事实上包含主要元素的黑色电影和犯罪片,以牺牲叙事为代价换得了纯粹的影像。当然胡波无法跟早已大成的塔爷相比,这个例子是想说明高度类型化的叙事和极端作者化的影像风格是如何之不可调和。
如果胡波选择他作品中另外一种影像来源作为主要风格的话,这种分裂状态或许可能得到解决——我所说的这个方向是日本“丧片”,比如山下敦弘等三位日本导演改编佐藤泰志的作品,或者桥口亮辅的《恋人们》。《大象》在影像风格上最接近的是吴美保的《只在那里发光》。片中有不少看上去颇为日系“凹造型”的段落,加之四个主要人物中两个中学生一个青年小混混——其实《大象》的一个可能的方向是(无论日式还是中式的)残酷青春,但是胡波完全摈弃了这种可能,更多地通过(贝拉·塔尔式的)凝视来直抵人物内心的恨和他们遭遇到的恶意。《大象》是无比绝望的,而且随着情节的推进变得愈加绝望;它对社会并无意批判,而是一种彻底的拒绝。片中人物不无故作深沉的那些人生感悟式的对话或者独白,正如片中那个刻意设计的、虚幻且无法抵达的满洲里一样,完全是作者赤膊上阵的干预;而这种稚嫩和生涩可以被原谅,而且必须被原谅。正如《大象》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的光芒是显而易见的闪耀。
看《大象》的时候其实我一直想起罗马尼亚的天才导演克里斯蒂安·内梅斯库。2006年时年28岁的他在拍完《加州梦想》后不久因车祸去世,同车去世的还有他的好友,年轻的录音师安德烈·通库。一年之后按照导演台本剪辑完成的《加州梦想》入围戛纳“一种关注”单元并捧得大奖,也成为名震一时的罗马尼亚新浪潮的代表作。从那年起,罗马尼亚国家电影学院的国际学生电影节CineMAiubit就将最佳导演奖命名为“克里斯蒂安·内梅斯库奖”,最佳声音设计奖命名为“安德烈·通库奖”,直到现在。那么国内的节展,会有类似的举动来纪念胡波吗?
2019年2月16日,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这一天距离《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电影节首映,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其实那一天我本人就在柏林,但由于日程紧迫,我放弃了所有华语电影。当时我觉得,这些电影总可以在国内看到的,何必那么着急?没想到这么一等,就是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之间,网上出现了各种关于导演胡波和《大象席地而坐》的报道和信息:先是关于胡波与王小帅的纠葛,然后是《大象席地而坐》资源的泄露,然后是电影击败了实力极强的几部提名影片,从张艺谋的老相好、评委会主席巩俐的虎口里硬生生夺出一块肥美的大肉,拿到了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后,电影终于在全国各地开始小范围点映,尽管院线公映仍然遥遥无期。
直到今年2月柏林电影节如期举行,时间刚好走过了一个循环,而且是多重意义上的循环:时隔整整一年之后,电影在北京首映了,而在柏林,王小帅执导的长达三个小时的《地久天长》同时获得了最佳男演员和女演员两个奖项,在场刊评分钟名列第一位。阴阳相隔的师徒二人就这样再次相遇了。有人质疑,为什么王小帅自己能拍三个小时,胡波就不能拍四个小时?之间差的这一个小时,真的值一条人命吗?
这是一个多么致命,又多么恶毒的问题啊。《大象席地而坐》里的人们,就是这样说话的。
尚未看到《大象席地而坐》之前,我对它抱有怀疑态度。虽然这么说有点一竿子全都打死的意思,但对于年轻导演,我本能地不太信任。尤其是在作品里看到太多导演本人的“童年记忆”之后——搞笑的,悲伤的,冷静的,动情的,绵密的,碎片的……我开始对他们(以及它们)彻底失去了兴趣。因为实话说,这些童年,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一个创作者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对现实生活充耳不闻,无法把自己的经历转化为共性的体验,仅仅意图呈现出自己的直觉,只对自己的过去“忠实”,那么我想,他们也确实不太需要观众吧?
对于胡波,我曾经有类似的担心。此外,我确实很难相信,全年最好的电影的导演,恰恰就是那个无法承受生命之重的人。难道人们对《大象席地而坐》的种种赞扬里,不带有任何对已逝之人的同情、怀念和过度追捧吗?我很怀疑,太怀疑了。直至亲眼看到这部电影为止。
看《大象席地而坐》的过程,就像做梦一样。当然,这种说法已经非常陈腐了,很多人都会在心目里把梦作为电影的最高模仿对象,拍电影也确实被很多人说成是“造梦”。但这里我说“做梦”,是因为这部电影的观感确实非常像梦,尽管胡波可能无意为之:它并不像大多数人所描绘的那样,“非常丧”,非常压抑,看下来让人没有生活的欲念;它只是“不快乐”,是排除了快乐的所有情绪的集合。所以坐在角落里观看四个小时之后,心绪是复杂的,甚至可以说因为过度复杂而变得平静下来,灯亮了,梦也就醒了,就算胸口真的有一块大石的话,也会自己一点一点失重,直到重量彻底消失,一切回归日常。
丧,生活的苦闷和无趣,并不是胡波想要传达的东西。似乎应该想当然地认为,胡波的自杀与他电影本身的气质之间,一定有某种因果关系吧?但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他在这部电影中灌注的,是一种始终压抑着、但非常强大的希望。远方的“满洲里”,是片中几个主角共同的梦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去那里,寻找一种全新的生活,想要看看那里马戏团里的一头大象到底是如何像章宇所说的那样,被叉子扎完还可以坐着不动的。对大象的幻想,对满洲里的向往,给了他们生活下去的勇气,同时也给了他们逃离的冲动。这种冲动摧枯拉朽、压倒一切,哪怕是杀了人的韦布,也想先去满洲里走一趟再行伏法。
这又怎么能被称为丧呢?
《大象席地而坐》里的人物,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活塞。压抑,弹开,再压抑,再弹开,最后因为压力过大,彻底弹出了生活的预定轨道。在一辆无法直达的长途汽车里昏昏欲睡,做着关于终点的梦。
《大象席地而坐》可能是最近几年以来,我所能够见到的纯度最高的华语电影之一。这里不是在说胡波,而是在说他的电影。因为诚实地讲,我并不知道胡波其人到底有多纯,哪怕一些文章中,贝拉·塔尔对他的所谓艺术家的纯粹气质赞不绝口。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一些自媒体文章,而自媒体作者对胡波的了解,绝大部分又仅限于他去世之后旁人只言片语的追忆、种种证据的拼凑……我们清楚地明白,胡波去世之后,就已经不存在于任何一个地方,除了在他的作品里。
影片的纯粹,在于它排除了几乎绝大部分“杂质”:导演让镜头紧紧围绕着人物的面部,至于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旁人的面部,还是更远处的景观——都在焦外漂浮。角色们出现在一个不需要任何具体名称(虽然确实被摄入镜头里),没有任何历史背景,人物着装中性到没有特点,连季节都分辨不清的地方。换言之,一张张脸在一个被压缩的、近乎抽象的空间里行走、交流;它们栖居在银幕的最表层,不再具有任何“背后的意义”。
与之类似,影片里几个人物间的关系也单纯到了极点,甚至在理应亲密的关系之间,都有十分明显的距离感,这让人想起构成气体的分子,似乎只能在(心灵的)极远处相互吸引着。譬如,血缘亲属间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斥力,让他们无法有效交流;朋友、恋人和有一面之缘的人之间则被一种若有若无的理解牵连。而当主角们意识到,所谓的亲密关系无非就是各种各样自私行为的掩饰之后,一切对生活的幻觉又都开始崩塌了。他们希望在“满洲里”重新拼凑起自己对人和生活的认识,大象的声音在他们的心头共鸣。
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种近似安东尼奥尼式的生存状态——人人皆孤岛,现代的虚无感让每个人都与世界格格不入。胡波和他的“导师”王小帅之间,由此出现了本质上的区别:《大象席地而坐》中的每个个体都和环境分离开来,而王小帅的任何一部电影如果去掉了环境、归属和历史背景,都将失去展开的基础条件。不妨这样总结:王小帅讲述的是时代故事,而胡波讲述的,是人的困境。
最大程度上祛除环境背景和人物关系,固然是一种表达上的选择,是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深刻理解,但它更是一种压缩复杂叙事必要性、为影像“提纯”的做法,一种对电影本体的信念和坚守。事实证明,影片里只有极少数镜头离开了人物面部,而这些镜头里要不就是白茫茫的雪地,要不就是黑黢黢的夜晚——恐怕整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表象、更“无聊”,同时也更纯粹的事物了吧。
作为一部长片处女作,《大象席地而坐》不仅证明了胡波惊人的场面调度能力,更体现出他对演员极强的控制力和引导力。对于一个初次拍摄长片,且一上来就是四个小时的新人导演而言,能同时做到两点不能不说是天赋使然。他让我们几乎不会注意到演员的存在——虽然这么说很奇怪,演员的脸始终在银幕上最大化地呈现着——他们与场景、氛围融为一体,同时也相互融为一体,在电影中表现出极强的一体性。这表明,胡波不仅对电影有着完整的构思,更能把这个构思传达给所有演员,将他们塑造成影像质感所需的形状,而这一点在近年来的华语电影、尤其是大陆电影当中,还是十分罕见的(巩俐对此片的青睐不无道理)。
虽然如此,我也反对将这部电影神化,认为它白璧无瑕、臻于完美,毕竟,这只是胡波的第一部长片作品,他本来有太多机会可以更新自己的美学观念,发展自己的视听语言。如果说电影还有什么“杂质”,最大的还要数胡波对贝拉·塔尔和拉斯洛·奈迈施肉眼可见的参考——《撒旦探戈》式的结构,《索尔之子》式的场面调度,可以说几个匈牙利电影作者成为了实质上的“《大象席地而坐》之父”。不过,胡波的这种参考是观影经验充分内化后的结果,比如奈迈施之所以使用浅焦,主要是意图通过对面部的注目接近人物内心的焦灼和偏执,同时营造更加庞大、可怖的画外空间,在虚与实之间营造一种张力。而胡波一方面并没有让摄影机剧烈运动起来,另一方面也不在乎人物和外部环境的互动。
作为导演的他比较关注的是困顿中的人,如何压缩在摄影机的镜片与镜片之间。作为编剧的胡波,则眼睁睁看着这些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想把他们解放出来。
大象这种生物的海马体与人类一样肥大,所以也对痛苦经历有着超凡的记忆,这也解释了影片为什么独独选择大象这种不经常被影像化、甚至很少被提及的庞大动物。它们在马戏团里被观赏,正如观众观赏着影片中无能为力的角色一样。但在《大象席地而坐》里,它竟然又代表希望。在影片的最后一秒,“希望”嘶吼起来,恰如韦布对着虚空大喊。大象痛苦吗?是愤怒吗?还是平常说话就是如此?我不懂象语,不知道它的想法。胡波就以这样一句象语,结束了全片,留下了一个人类无法解答的谜团,而这确乎让我想起《在细雨中呼喊》里余华的那声嘶吼:
大概正是因为生活与关系如此无望,大象才需要嘶吼吧?也正是结尾处那些凑在一起踢毽子,却谁也接不上谁的陌生人,才让人异常感动吧?他们是多努力地在无可避免的黑暗中,寻求一丝轻微的羁绊和联系啊。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所有“有幸”看过《大象席地而坐》的观众,恐怕都面临这样一种矛盾。如果你在柏林看了这部电影,那么很遗憾,虽然你是全球最早看到这部电影的幸运儿,但你看到的是一部尚未完成的电影,这可能会直接影响到观感,甚至会让严苛的影评人直接把评分降下一级;
如果你是在网上看的泄露资源,那么很遗憾,泄露的版本仍然不是最终版本。不仅如此,你还会因为看盗版而受到众人的谴责,这让你不得不因为自己不道德的好奇心和对艺术的过剩追求而在社交媒体上小心翼翼;
如果你有幸在金马奖之后看到了《大象席地而坐》,无论是为了这部电影越洋前往台湾,还是在各地点映时凭借超人的手速抢到一张珍贵的电影票,那么恭喜你,终于看到了最终版。然而问题又来了:这个最终版显然是在胡波去世之后才完成的,它是否呈现出了导演本人的意图?我们清楚地知道,所谓“导演本人的意图”,已经永远不存在了,那么是否可以认为,柏林的未完成版,才是最接近导演的版本?……
当然,如果只是一个既没去过柏林,也没看过资源,同时也抢不到票的普通观众,肯定会觉得这些想法实在有点矫情,因为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多选择。但这毕竟是一个悲剧,一个始于生命骤然消逝的悲剧。
现在我又想到那个问题:三个小时和四个小时,真的差了那么多吗?其实我更倾向于认为,王小帅和胡波都没有错,他们生于不同的年代,面临不同的任务,解答不同的问题,制作不同的电影。如果非要解释清楚的话,我更倾向于将之理解为一道无法填补的代沟。这道代沟建立在很多人之间,沟里也还有很多尸体。
看完《大象席地而坐》的这些日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余华的一句话总在脑子里回响。他说,“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没有什么遗憾。如果指责建立在遗憾之上的话,大可不必。胡波已经在《大象席地而坐》的里里外外,为这个时代的人们,留下了最珍贵的东西。
我还是愿意把《大象》称为狗屎现实主义。这不是把现实拍成狗屎的现实主义,而是实实在在地把狗屎呈现为狗屎的现实主义。为什么我们不敢像胡波一样承认这个世界实际上已经糟透了呢?!这里有当代年轻人稀缺的愤怒品质,种种的扭曲、压迫和不公向我们揭示着这是怎样一个大部分人都得不到自由发展的社会,而反抗本身也在围观者的冷漠和嘲笑中被无情地消解。
如果我们不再次欺骗自己,就应该听到胡波的声音:在这个社会里,人们靠出卖自己和他人的尊严度日,一切过去给人寄托和幻想的神圣光环:爱、道德、法律、教育、艺术,都在资本和权力的碾压下化为乌有。在这里,人作为这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显得如此猥琐不堪。如果你感觉良好,只证明你已出卖的够多。
但不是一切已经完蛋。大象席地而坐的满洲里,正是一个给予希望的乌托邦,尽管大象同样身处绝望的囹圄之中。也许并非凑巧,被囚禁的大象作为一个隐喻,指向在东北这片土地上曾经真实地发生过的对理想社会的实践,同样也指向这种历史想象被主流意识形态扫进垃圾堆的困窘。
我建议不要再纪念胡波,如果你们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本该熬到真正出人头地的电影天才。因为这种纪念无非是一种精打细算的遗忘。胡波实在提醒我们应该纪念的东西还有多少。比如,去年今天这个日子发生了什么?那些被迫离开的人去哪里寻找他们的大象?去年以来又发生多少惨烈和令人羞耻的事件,我们忘了吗?所以很快,胡波也会被我们忘记,包括他的电影。
去找一找那些还在战斗的勇士吧,年轻人们。他们在等待着你们。少一些纪念,多一些行动。不要丧,不要自杀,要向狗屎开战。
最后说说获奖名单,如果连名单都完整不了,其他的必定也是残缺。这个地球上只有一个世界,属于大陆,属于台湾,属于每一个人。我们曾经以引以为豪的制度去占据道义的制高点,但当资本主义跨过太平洋的收编早已完成,我们还以什么来形成外部(满洲里)使人产生向往呢?总有一天我们会意识到,那头失落的大象,才是足以沟通海峡的桥梁。
即便是张艺谋、冯小刚这样的导演,一旦创作受到资本的干涉就会严重影响影片质量。胡波的电影经历那么多风浪还能完成度很高,已经非常不错了。我们无法想象,假如制片人、监制多给胡波一些自由和空间,电影是不是会更好。可惜,我们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PS:11月17日,《大象席地而坐》获得金马奖最佳影片和最佳改编剧本,这应该是对当初不看好导演和这部电影的人们最有力的回击。
你总是不高兴,跟个诗人似的。
4.5 如果粗暴地想象,可以把这个脱胎换骨的彭昱畅,看作是胡波的“代言人”,去见“看不见的大象”。《大象席地而坐》在彻底寒凉的绝望中,显露出导演本人的愤怒和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温存。他那惊艳绝伦的镜头调度与叙事上的才华,被一股子“社会即暴力”般麻木的笃定,使劲拖着向前走,没有尽头、也不见后路。其实,哪怕“生”没有意义,寻找意义的路径也不该被封堵、丢弃。活着不是一个关于撑不撑得下去的幻觉,它也不会在哪个时刻或不同的地方就会变得有多不一样——即便是痛苦,也只能被“生”所感受到。哪怕是陷入绝境的人,出路也永远会有的。自由赋予处境意义,而非处境决定人的选择。这是这部电影想说的,但很可惜,胡波最终还是选择了死亡。不要让自我被这个社会的暴力所埋葬。能活住这样一个念头,便足够了。
有很多喜欢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遗憾。遗憾导演没有再抵御这个世界的严寒更久一些。若他活下去,可能就不会这么狭隘,不会把经验和常识不足当作外界加诸的苦难,把故作深沉当作青春姿态,也不会把父母和成年人都当作敌人。他再也没机会理解挣扎熬过去是什么感觉,是更苦涩,还是更宽广。
结尾剧作和台词都露了馅,陷入一种偏执的无路可走,但这个死胡同其实是假的,是作者自己给自己按上去的,他当然知道出路或许是可能的,但他不相信,不相信事情和人是会变的,他更愿意相信那个死胡同,那个速朽的永恒。无论是电影还是真实生活。
别拍电影,别当作家,学个绘画,或者音乐,哪怕跳跳舞也行。——胡波。
这个故事太真实了,就是我身边发生过或在我成长过程里看到过的,电影中的那些事件对峙、心理对峙,没有生活经验和内心思考过的人是做不出这样的电影的。大量的长镜头、跟拍,镜头虚实结合,在物理上它们不是景深镜头,可它们在叙事层面上却是极有深度的。导演原本有机会成为华语电影最有影响力的导演。
一股原始生猛的影像力量。
这电影不行。导演过于自恋:所有的角色其实是同一个人,就是导演自己。不管角色年龄职业经历性格心性,说话办事一个调调。都因他缺乏阅历所致。他戾气太重:所有的角色在面对任何问题时,全部在发泄情绪,没有一个人是去解决问题的。如果全世界都欠你的,可能因为你是中二吧。在表现方法上,他表达的东西就那么点儿,浅薄得很,观众一眼就明白了。完全用不着这么冗长,浪费大家时间。人品不知,作品真不行。违心叫好,才是对艺术和对他的不尊重。
说句气话:死的怎么不是王小帅啊!
因为导演去世了,所有人就把焦点放在导演身上,忽视了作品本身,部分观众熬了四个小时可算看完了电影,开始大笔一挥批判导演心理阴暗目光狭隘,甚至说他卑鄙无知,“这个国家的人怎么都这样邪恶?”这句话还真说对了。部分观众太把自己当个人了,站在上帝视角指责导演抗压能力差,作品呈现的三观太狭隘,所有人必须热爱这个世界吗?所有人都必须乐观吗?凭什么呢?他拍电影就是一次彻底的释放自我,不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吗,因为这就是他眼里的世界,他拍下来给我们看,然后你双手叉腰开始喊:世界才不是这样的!生活处处充满希望!有什么用呢?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也不一定要每个人都理解。你的世界是彩色的那是你的荣幸,以此来指责嘲笑黑白世界里的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在UCCA看完大象席地而坐,回到家里,吃了个饭,昏昏沉沉睡到现在,感觉昨天的一切就像一整个梦一样。胡波这四个小时,太纯了,几乎没有什么污染,除了最大限度的影像,其他都是最低限度,事实上我连丧也没感觉到,关于生活,关于生命,人与人的关系,明明就是这样的,全都是大实话,生无可恋是一种恰当的态度。也正因如此,结尾那些踢毽子的人,难道不让人感动吗?他们是多努力地在无可避免的黑暗中,寻求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啊。
四个人终究在坐着的大象身上求得了解脱,可惜在比电影更残酷的现实世界里,胡波却没有。影片摒弃了一切主流,工业,取悦的表达,在作者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长片作品里,进行了一次极端,彻底,自我的释放。尽管外表粗糙,戏剧结构、场面调度、演员掌控都颇为出色。//FIRST二刷补充:后期补完后观感提升很多,不再因为技术瑕疵偶尔出戏,没有一分钟多余。一刷看故事,二刷看视听语言,胡波力求每场戏一镜到底,剥离出主体,配角都是失焦的,但画外音画表现空间又很丰富。章宇和彭昱畅太好。其实几个主人公都在问为什么,人怎样看待自己的痛苦处境,到底什么因造就了什么果。坐着的大象真的很有看头吗?出路到底在哪里?可惜胡波也无法作答。结尾黑夜里那束天堂一样的光、基督赞美诗,大概就是无解之解吧。这是一场梦,谢谢你,胡波
华语电影的确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样单纯展示愤怒与绝望情绪的电影了,这在很多过来人眼中的确还是一个稍显幼稚的表达。但对生活不满,纯粹骂街式的态度是青年人绝对必要的一个阶段。集体性理中客式的青年状态对于一个民族来讲甚至是恐怖的。
以为爱犬不会伤人,却在四处狂吠;相信朋友不会撒谎,却是真的窃贼。无法用水灭火,不能肉身挡枪,钻不出笼子觅食,跳不下高楼殉道。韦布捡起一枚毽子,于城抖落一身烟灰,黄玲背上一包风雪,老王扛起一根球杆,从肮脏的世界出发。于是满洲里多了一只坐着的大象,再没人拿叉子去扎它,它也再无法站起。
你听过人类这种丑恶的东西吗,所以他们才要编造一个大象的故事;你见过人间这个丑陋的地方吗,所以胡波才要消失变成一只大象;你经历过人生这件丑诞的事情吗,所以孤独的人才都要去满州里看那头动物园的大象。可是火车都开走了,我们发现自己还被留在原地。
社会问题的根源都是家庭问题,父母如此,子女便如此。家庭如此,社会便如此。鲁迅早就说过: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关于胡波的死,我觉得是看透了,他用他的电影和自杀回答了加缪所说的哲学的根本问题:生活不值得经历!
香港艺术中心的空调冷的我骨头缝疼,尽管如此,我还是睡过去了3次。对不起了导演,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觉得自己这四个小时应该去爬太平山。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远算不上完美的作品,无论是粗糙的混音还是略显稚嫩的台词,但调度与运镜实在是太出彩了。这几年不少国内独立制作都喜欢去塑造这种一片死灰、丧到极点的环境,这部片无疑是最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