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如果你想搞基,必须得先娶个侠女做老婆,如果不然,你搞基,你的好基友就会搞你老婆。
看徐皓峰写影评评论金基德的《春夏秋冬又一春》说导演发现了某种意向(创意)后,会迫不及待的用好几次,以免被别人用了,他说金基德在《漂流欲室》中发现了『漂流,欲望,无根』这种意向,迫不及待的在《春》里又用了一次。徐皓峰对《春》的解读是非常精彩,我很喜欢这部电影,看了两遍,大致看懂了,但说不出什么来。徐的解说,让人豁然开朗。
最近看了几部胡金铨的电影,他好喜欢用一种机械,就是麻绳帮着凳子桌子做成弓箭,自动引发。在《龙门客栈》里用了,《侠女》里也用。而且,背景锁定了明朝和东厂的故事。胡金铨是认真的老派导演,对一针一线的细节都极其认真,既然研究了这一时期,就多用几次。稍微晚一点的李翰祥也是。现在的导演就没这么讲究了。去年获奖的《黄金时代》里 ,结婚时的对联平仄挂反了(这么说吧,内地电影里从来也没挂对过)。陶杰说许鞍华是读英文系大,没有这个知识,怎么负责场景道具的师傅也不懂?
这两部电影的武打设计都像日本电影里的武打,其实也更接近真正的武打。讲究的是气势和快。三招两式已经分了胜负。快的取胜。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在讲故事上,是稳扎稳打,不厌其烦的。
《侠女》长达近三个小时,故事缓缓讲来,还是讲的颇为精彩。片中这个选择乱世隐居的书生,终于有机会大显身手,排兵布阵,以少胜多,取胜后那种狂喜。多少令人反感。于是大家一起鄙视他,并且让他最后还是没有娶到老婆。
《侠女》电影版里的孩子,稍显突兀了。无法衔接,他是杨小姐生和顾生的孩子吗?还是随便抱来的野孩子?
为此,我专门去翻了《聊斋》里的原文,我擦,看了以后大吃一惊。
原文不仅涉及侠女,还有男同,狐狸精。大意是男子认识女侠之前,先认识了个狐狸精变幻的男子,俩人搞基。后来女侠出现,得到男主的帮忙, 颇为感激。但坚决不给搞,摸手都不行,后来想了想,决定给他生个娃,于是就破例搞了一次。没算准排卵期,没怀上,只好再搞第二次,准备搞第二次时,男狐狸精出现了。侠女追出去杀了狐狸精。回来后说,没兴致了,改天再搞吧。我操,此处真是神来之笔,原文是这么写的:
『曰:「適妖物敗意,請俟來宵。」出門逕去。次夕女果至,遂共綢繆。』
充分说明即使纯粹是为了生育,女人也无法像男人一样随时都能进入状态。哈哈。
这次搞后怀上了,报了仇,生了娃,侠女走了。走之前给男主看了相说你三十几岁就挂了,儿子长大可以做官。后来果然。
值得一提的是,结尾处的异史氏曰也很好玩:
異史氏曰:「人必室有俠女,而後可以畜孌童也。不然,爾愛其艾豭,彼愛爾婁豬矣!」
大意是,如果你想搞基,必须得先娶个侠女做老婆,如果不然,你搞基,你的好基友就会搞你老婆。
2 ) 瑕瑜互见的影像转换
优点:
长镜头与蒙太奇的二极管使用,表现为景深长镜头内的调度非常纯熟(强调画面内部的戏剧性悬疑张力)以及以局部替代整体的建构性剪辑的成熟运用。
京戏舞台四个单元,动作、姿态、表情、语言,胡金铨在影像中保留了前三者,尤其突出姿态魅力,演员选角都按照这个标准进行。徐枫、石隽最是明显。姿态区别于动作之处在于,动作是原因、目的与结果的三性统一,但姿态是一种趋势,脱离手段与目的,在动态影像(moving image)中成为纯时间性的身体记忆。竹林大战,华语动作片史建构剪辑的巅峰,一半功劳归于身体的姿态魅力。题外话一句,《霸王别姬》的选角,尊龙优于张国荣是无可质疑的,尊龙举手投足一看即有长期浸淫于京戏舞台造就出来的姿态魅力。
缺陷:
对京戏“出将入相“技巧的引介失败多多, 所谓出将入相即是人物亮相与退场的特意放大,在影片中表现为京戏的配乐强行嵌入,但戏曲是象征性艺术(象征强度远大于话剧,话剧可以是半抽象背景,京戏背景甚至只可以是一块布),在影片非动作场景的写实性氛围中强行插入京戏配乐,只能是令人出戏。此外,京戏演员的走位,目的是在虚空背景中以S型轨迹走出一个象征性空间(所谓舞台空间是靠演员走位走出来的),但在电影的写实性情境中,过度强调走位,如果没有对峙性表意气氛,依然会令人出戏。
结构臃肿。三小时时长基本等同于长篇小说的容量,但影片故事只是短篇的格局,强行拉长必然是臃肿。顾省斋在结尾消失,没有下落,作为古典结构的戏剧,结尾必然要对开头有回应,希区柯克《惊魂记》的结尾没有回应开头是因为女主半路殒命本就打破了古典结构。
《侠女》结尾可以视作机械降神,佛道天道,庸俗因果论,形同烂尾。顾省斋的性格前后分裂,前面偏文弱书生,不求功名,只读圣贤书。但遇到杨慧贞后,却迅速为色相吸引,又对自己兵法津津乐道。整体看不出来作者对其褒贬态度。以至于整部电影的主题让人也是莫名,作为佛道劝诫故事,并未有空色互动的悟道过程,作为道德劝诫,顾省斋在结尾又消失了。
草率的简单结论:
胡金铨的武侠电影是对京戏美学的影像-现代性转换,效果瑕瑜互见,原因在于对电影空间、电影叙事与京戏空间、京戏叙事互为排斥部分的理解有失。
3 ) 想像的异邦
按照9月份《万象》开篇李欧梵文章里的说法,《侠女》中演书生顾省斋的石隽,本来是在书斋中做学问的,结果不小心被胡金铨给看见了,非要他从影,因为觉得他长得很有“古代书生气”。
石隽是什么样呢?国字脸,剑眉星目悬胆大鼻子,宽厚的嘴唇,一笑就露出一口冷森森的白牙。长得是挺有英气的,当然,偶尔看着也挺猥琐,但跟很多人眼中的中国古代书生,可能还差那么一点意思。比如徐克(?)的《倩女幽魂》系列,就是选的张国荣作为古代书生的典型。
实际上,不仅是“古代书生气”,可能胡金铨整个电影世界营造的意境,都不过是“想像的异邦”,对他电影的评价,可能很大一部分都建立在对这样一种想像中的武侠世界的认同或者是不认同上。比如李欧梵,就是按照自己对中国古代的理解,来区分胡金铨、李安和张艺谋的三场竹林戏的。他认为胡金铨的戏更好地表现了“天人合一”的宇宙观,以及基于这种认识地“全境美学”,所以相较而言,要比张艺谋“直击感官”的“浮面美学”强得多。他说的这种理解,不仅是视觉和听觉的元素,而且有思想、信仰和价值观的元素。但是这个老家伙显然是文债太多,写东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看他也是个浮面文字匠而已了。
《侠女》中的典型意象包括:
芦苇。破败的靖虏屯堡里,长了很多正在飞花的芦苇。比较奇怪的是,我记得小时侯,都是深秋的时侯芦苇才飞白絮,按照片子中其他的场景,比如小溪、竹林和树林,看起来是一派春日光景,偏偏芦苇是白的。估计这也是跟《英雄》中的黄叶一样,是为了芦苇而芦苇的吧,也可能是我长期不事稼穑,节气的判断出了问题。不过芦苇的造型感确实很强,把破败的感觉衬托得相当好。
竹林。这是《侠女》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场戏了。剪辑的节奏感很强,远景和特写交叉,让人精神振奋,虽然有的时侯书生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助手的特写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出现。最后两人一起出的那一招也很经典,相当潇洒。
寺庙。深山中的寺庙,跟英文片名:接触禅,相合。这个场景多多少少有些“戏不够,和尚凑”的感觉,而且在下部中和尚显然已经喧宾夺主,变成了圣人的伟岸写照了。我觉得胡金铨的电影多少有些游戏的随意色彩,这就是个例子。
另外的重要场景还包括小树林混战、夜战靖虏屯堡、怪石酣战和最后的旷野呼唤,不过这些场景的中国特色并不甚明显。所以比起来,胡金铨营造古中国特色,或是武侠世界的道具,并不比现代的大片导演更丰富。那为什么他的电影世界,能得到更多自认为对中国文化浸润较深的所谓文化人的认同呢?我也不太清楚,但要说起来,可能确实是美学意蕴更足一些。
还是以上面说的三个典型意象为例子。
芦苇。《侠女》中的芦苇并不是《英雄》或者其他大片当中那样一味傻多傻多,以色彩和画面的饱满取胜,而是布置得疏密有度,远远看来有些国画的意思。芦苇主要是用来装点靖虏屯堡的,这是一个废弃的将军府。印象中很多大片愿意强调古建筑的奢华与高大,使得中国古建筑中人与自然的韵味全失,而且往往从正面拍门楼(可能跟在影棚中摄制有关系),失去了大部分的细节。但胡金铨的这个破败的将军府,却往往有:一、角门后的院子;二、厢房边的小路;三、一进一进的层次关系;四、屋檐正面与侧面的完整表现,这无疑使得场景的细节还原更加真实,也更加有文化的意味。这也是我最激赏《侠女》这个片的地方。
竹林。竹林的颜色很真实,按照李欧梵的说法是没有经过后期的加工。《卧虎藏龙》中的竹林大战是在竹稍,比对沉重与轻灵。《侠女》中的竹林大战跟《十面埋伏》一样,是在竹下。按照中国古代文人画,画竹子最重要的是疏与实、密与稀的结合,以及对竹子“风骨”的再现。胡金铨的竹林,用大景深镜头强调的层次感很好,远远近近都看得很清楚,更何况还有吹出来的烟雾,更加强调了画面的景深感。虽然没法在构图上呈现出文人画一样的意境,但疏密相间的感觉还是出来了。
寺庙。这个寺庙连山门都没有出现,更别说什么大雄宝殿了。只是在绿油油的深山里,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显出几重屋檐、一座佛塔。这正是胡金铨引人称道的地方。中国古代艺术的精髓之一,就是在无中看到有,在空处看到实,在局部中看到整体。用塔和屋檐来指代寺院,无疑是相当聪明的行为,比夯痴痴造个庙,傻乎乎搞座城,要来得省劲、且有嚼头得多。
除了这些地方外,一些细节也是让人感觉导演的精心。比如不管是街市还是靖虏屯堡,一律没有崭新的柱子和雕梁画栋的门窗,很有些岁月的风尘感,不像是专门为了电影搞过装修。在靖虏屯堡外的两个石狮子身上,还有斑斑蚀痕。不用蜘蛛网、不用满收灰尘,就这些小细节,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感觉。
最后说回来,有些人自认为对中国文化浸润较深,按照自己的口味选取电影,而且不遗余力地嘲笑其他,这点也挺让人不理解的。就像我们看不懂古文,就觉得百家讲坛讲的是狗屎,而朱熹的解说却是孔子的原意一样,实际上早也隔了十万八千里了。已经是在异乡了,五十步笑百步,都不过是在用想像建构一个世界而已,凭什么沾了“文化”没了“商业”,你的就更正确一些?
4 ) 《侠女》中的胡氏武侠美学
《侠女》改编自《聊斋志异》,以其跌宕起伏的情节、冷静悬疑的气氛、熟练精准的技巧和渗透其中的禅思哲理受到如潮好评,获得戛纳电影节最高技术奖,将中国武侠电影在世界范围内推向了顶峰。
这部中国武侠电影的扛鼎之作是中国“作者”导演第一人胡金铨花费三年时间精心打造的。拍摄周期之长、耗费金额之巨在当时都是空前的。虽然因时代原因商业利润惨淡,但其在华语电影史上的里程碑式意义是此后所有武侠片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香港动作片自胡金铨开始注重打斗的视听语言,逐步吸收了国外优秀影片的处理手法,终于逐步确定了比较明确的风格规范。
正如约翰福特的野性西部与黑泽明的忠义武士一样,胡金铨的电影有着独特的美学考究,创造性地把中国传统戏曲元素融入到了类型电影之中,赋予之前武侠电影中单纯挥舞刀枪棍棒的世界中悠然雅致的中国神韵,节奏精确、剪辑考究,戏剧化的人物亮相与器乐伴奏,具有独特的胡氏武侠风格——素雅淡薄,苍劲雄伟,挥洒自如。他的电影中的冲突地点多在边疆客栈与竹林寺院,寄托了他对侠客忠良的演绎以及对民族国家的思考。他的电影大多黑白分明,十分概念化,以女侠的塑造为突出特色。
《侠女》的武打较之胡氏早期作品,武打更臻妙境,深刻表现了佛禅境界,片中人物象征儒、侠、释不同的价值观,文人卷入朝廷党争的漩涡,民间义士与阉党宦官展开恶斗,高僧收拾残局,为之引渡。这种武侠禅思为以复仇推动情节发展的武侠类型片提供了思想升华的典范,并以个人创作承担中国的文人传统,探寻人生真实意义的释放,为其以后的《山中传奇》《空山灵雨》等作了很好的铺垫与过渡。
除此之外,《侠女》中的市集废堡、荒山野岭等都呈现出丰富的空间感,角色性格塑造入木三分。竹林打斗一段已经成为武侠片中的无上经典,俊逸洒脱,飘然曼妙,节奏缓急有致,构图优美考究,富于天人合一的韵味,以至于今天的《卧虎藏龙》《十面埋伏》等影片都不约而同对这一神来之笔致敬。徐克、吴宇森等导演都不同程度地受其影响。
《神女》分上下两集,因导演过于精益求精而预算超支且与制片公司产生观念分歧,历经坎坷终于完成,但绝对堪称胡氏作品的巅峰力作。它融动作、悬念与意境为一体,在港台与东南亚掀起新武侠片的热潮。
这是一部十分考究的电影。影片还没开始,仿宋的字迹、粗糙的宣纸就将观众带入一个颇具真实感的世界里。电影开场,大全横摇,茂密的芦苇、幽静的废堡、斑驳的石狮,每处布景都是如此一丝不苟,据说当年胡金铨为了追求绝对的真实感常常特地跑到故宫博物院寻找明代风俗画进行考证;他不仅操刀镜头与剪辑,连服饰与动作都要亲自设计。
这是一部很“中国”的电影。书生与侠女缠绵的夜晚,琴、酒、花、月,正所谓“花好月圆夜”是也。两人的情愫尽在变幻的天气、摇曳的荷花、倒影的月影中表现出来,具有古典诗词般的写意美。而结尾的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的人物命运亦保留了中国人心中的传统观念。
传统武侠故事中,正邪交战、邪不压正就可以结束了,而在这部《侠女》中出现了衍文性的情节——侠女不辞而别,顾省斋被东厂特务盯上,女侠又在高僧帮助下救出了顾省斋;东厂头目假装皈依佛门却突袭报复,高僧伤口流出金色的血液,所有人跪倒在高僧面前。这样的安排对于胡金铨来说并不是多余的——在他随后的作品中,对高僧和佛教的描述仍然贯穿其中。他从小生活在北京,接触大量传统文化,身处港台仍眷恋故土,顾省斋的人生境遇是胡金铨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写照,体现了乱世中找不到人生方向、只能以文化自守的疏离感。最后一段衍文与作者寂寞不安的心理以及寻找解决方案的尝试是分不开的,代表了一代文人的无力与迷失。顾省斋的软弱和无力也许也是作者对自己的反省与剖析。
评论家张建德如此总结胡金铨的成就:“后世将会记得他是在理论实践上提出戏曲风味电影的中国导演,成功地将电影技巧与传统戏曲艺术融汇贯通于电影中。在这一方面他依然是无人能及的。作为一名艺术家,他在香港与台湾影业内的成就的确充满英雄感。胡金铨将武打类型推上电影概念的九重天上。在试图融汇中国戏曲与电影这种源于西方艺术形式时,胡金铨也许就是佛学里提及的周子,将观众从东方的河岸渡到西方,然后再将他们渡回来。”是的,这便是胡氏武侠美学最重要的一点——使中国武侠片具有传统的、戏曲化的韵味与美。
开场一段画面是黑夜下的蜘蛛网,随风摇晃,幽暗诡谲,颇有《聊斋》之风。荒芜的高山、耀眼的光晕,长达5分钟的缓慢摇镜头在人物出场前将环境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剧中人物逐一登场(侠女杨姑娘第27分钟才第一次露面),每个人出场后都带有身世之谜,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这与中国戏曲中抖包袱前的蓄势颇为相像。次要人物毫无招架之力,英雄主角得到高度颂扬。
另一方面,人物的动作无疑也是戏剧色彩十足——顾生去庙中窥探,要先环顾四周,结合打击与弹拨乐器的伴奏,一板一眼似京剧亮相(戏剧舞台是多面的);出手动作要有一定缓冲及表现力;急剧变化的表情会有急推镜头,突破了戏剧舞台的视点局限,器乐伴奏提醒关键情节、刻画人物心理甚至组接镜头;在性格塑造上,顾省斋的懦弱妥协与杨之云的冷峻果敢形成了鲜明对比,各自有血有肉、栩栩如生。
电影的布景也如舞台般精致得令人折服。《侠女》中明显可见导演对于前景运用的偏爱,芦苇、竹竿、烟雾、扬尘,纷纷扬扬,形成很好的视觉层次,尤其在远距离移动中,错落有致的大全景中一行人马显得极富张力;顾生接娘离家出走,二人的剪影在窗棂上皮影戏一般。
最后,电影终究是电影,较之于戏剧有着更加复杂的景别、剪辑法则。在表现废堡的镜头中不似普遍的全景,而是更多地把焦点对准后院、小径、芦苇间,多种景别角度变化独具匠心;竹林间间或有窥视的角度,富有剑拔弩张的气氛——据说这场戏总共10多分钟,却整整拍了25天,后期胡金铨亲自一格一格精剪,不愧是武侠电影史上最经典的段落之一。表现二人交流时通常采用中近景,表现人物心理则用特写甚至大特写;打斗场面全景表现对峙局势,过肩反打、单人中近景切换;发力受力、投掷躲闪则借鉴了西方的二镜头剪辑手法。
综上所述,《侠女》是华语武侠电影中至高无上的光辉巨作,如果说在西方《教父》为世界上所有的黑帮片套上了紧箍咒,那么在东方,《侠女》则为后来所有的武侠片预定下了装新酒的宝瓶。
5 ) 我看《俠女》
香港電影資料館二月舉辦了“館藏精選”放映活動,宣傳冊上赫然瞥見“俠女”二字,雖不是香港武俠迷,然“俠女”的大名卻聞之已久,實在沒有不看之理。整個觀影過程是奇妙無比的感覺,180分鐘,基本上分分鐘都帶給我不同的觀影體驗,緊張、興奮、驚奇、震撼、直到最後三十分鐘的徹底無語,片子放完,我已然對胡金銓俯首膜拜了。 接著是映后談,由資料館的蒲鋒先生為觀眾介紹影片背景和剖析影片結構。此片改編自蒲松齡《聊齋志異》本已讓我驚奇不已,雖未完整讀過聊齋,但其故事特點我還是有些常識的,但全片并無真正的妖魔鬼怪,只有幾處由人物故意製造出的鬼怪效果和謠言,我猜想這本不該是聊齋故事的原貌吧。聽完介紹后才知,原來的確和原著故事有較大出入,聽完原著的故事,我的驚訝更是無以加復。 原本的故事其實是段三角戀,顧省齋除了和楊慧貞有男女關係外,還和歐陽年有男男關係,楊慧貞與歐陽年還互相吃醋,結果後來才發現歐陽年原來是狐狸精變的。原著對那段同性戀的描寫如下:“一日,生坐齋頭,有少年來求畫。姿容甚美,意頗儇佻……嗣後三兩日輒一至,稍稍稔熟,漸以嘲謔;生狎抱之,亦不甚拒,遂私焉,由此往來暱甚。”這是難以想像的,在蒲松齡那個年代,竟然將同性戀的情節寫進故事,如此大膽無諱,而現代的改編電影竟要刪走此段,這究竟是時代的進步還是倒退。 除了刪除了同性戀情節,原著中對楊慧貞的身世背景也并無交代,而電影加入了朝廷、東廠番子、忠良之後等等元素,給“俠”字增加了一層含義,這其中也大有文章可作。忠官慘遭陷害,俠女由兩名將軍保護一路逃跑,躲避朝廷的追兵,這種情節倒真和當今的情形有幾分相像。具體我就不說了,你們懂的。 《俠女》的開頭七分多鐘無一句對白,全是景色渲染與人物動作,外加背景的古琴音樂,好像一切都在蓄勢待發,故事也就如此緩緩展開。令人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攝影了,時遠時近,忽左忽右,高低角度切換之快,鏡頭伸縮變化之速,攝影師好像唯恐觀眾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似的,肆意玩弄著鏡頭。除去攝影之外,另一大特色便是配樂了,琴聲之響,大有喧賓奪主之味。 蒲鋒先生說胡金銓似乎并沒把心思放在劇情敘述上,故事如何發展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畫面的感覺,所謂的美學效果。然我竊以為劇情敘述上胡老也別具特色。開頭的半小時內製造的完全是鬼怪片的恐怖氣氛,長滿蘆葦的破廟、廟鈴的叮叮作響、每次“恰到好處”的雷聲、再加上書生——這個通常出現在神鬼片中的元素,懸疑的氣氛製造的簡直太完美。傻傻書生+豔麗女鬼,多么傳統的聊齋元素,於是剛開始我真以為楊慧貞是女鬼變的。 但故事若真如此發展,恐怕要陷入陳腔濫調中萬劫不復了,所幸有個歐陽年。歐陽年的出場完全一副正人君子模樣,有幾次眉宇的特寫鏡頭,雖然行蹤神神秘秘,卻一直沒引起我對此人的懷疑。甚至直到雨中出手傷了石瞎子,我也還一直以為大概楊慧貞石瞎子他們才是反派。我的後知後覺,完全是因胡導對故事的駕馭能力、人物的性格設計讓人驚異,可以說是打破了傳統正反派角色的cliché。 胡導把故事懸疑成份做足,直到一個小時左右才揭示出整個故事的來源,這裡的亮點便是剪輯。回憶與現實之間的通過溶解(dissolve)的方式過渡,可謂妙矣。接下來便是著名的竹林一戰,武俠動作片的剪輯特色自次開始發展,直至今日,竹林依舊是諸多武俠片的首選場景。一片綠色原本就很賞眼,再加上透過樹枝縫隙漏下的縷縷陽光,絕美的場景下開打,觀眾也看得舒服。楊慧貞和石將軍所向披靡,最後從樹枝上端俯身直衝而下,給敵人致命一劍,不禁要讓人直呼太漂亮了。 歐陽年死得太快太冤,可惜了這麼一個美男子,中了幾下楊慧貞的飛鏢就傷得那麼重,再後來見到他時已經成為尸首。 古廟一戰場景如此之黑,說實話我真的分不清敵友,這也是難以想像的做法,夜晚打鬥居然完全不打燈,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不過似乎也與結尾的光明形成對比,也暗示著此場大戰並不是最終的boss級决鬥。 古廟之戰結束后,顧生一路狂笑著向觀眾展示著自己的計謀,此段太過神奇,讓不明所以的觀眾心裡被他笑得發毛,後來蒲鋒先生說胡金銓似乎在向觀眾展示《倩女幽魂》一些鬼怪效果是如何做出來的,兩片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包括女子彈琴吸引書生前往約會一段,又是何其相像。胡金銓不滿足與《倩》的拍攝製作,於是自己動手,處處模仿,卻又處處彰顯他的個人特色,真是無比可愛的導演。 性別倒錯也值得一提。靠畫畫維生的文弱書生,偶遇一身白衣的冷豔俠女,自是被迷得團團轉。女子雖身著白衣(象徵童貞),但其表現卻處處開放,更用琴聲勾來書生與之發生一段莫名的一夜情,過後仍以白衣示人。俠女握劍(象徵男性生殖器),武功高超,遇敵時書生只有退到俠女背後躲避的份。然書生并不甘拜下風,通過自己的“計謀”(不過是小聰明罷了)重新尋回自己作為男性的尊嚴與過人之處。最能體現的便是那長達幾分鐘的狂笑,好像重獲賞識,找回男性的地位,那般開心可不是一般人能體會到的。但後來他發現尸首遍地,不見了楊慧貞,卻又立馬“花容失色”,嚇得到處叫喚“楊小姐~楊小姐~”,看,表面上的威風并未持續多久,自己的懦弱本質便暴露無遺。最最顛覆傳統的要數楊慧貞留下嬰兒于顧生一幕,且不論“楊慧貞之前還在拼死拼活地戰鬥,毫無懷孕之相,轉眼間一枚嬰兒便已誕生”多么荒誕不合理,就光是“女子留下孩子給男子,自己卻拋下他們一走了之”這點就足夠引起爭議了,看當今社會,大多是風流男子一夜情后拋下女子遠走高飛,殊不知此片中男女性別如此倒錯,那情景,倒像是《得閒炒飯》中Eleanor去找“食完還賴著Anita不走”的Robert理論,甩出一句“說吧,要多少錢才肯放人”。女子這樣的主動姿態,這樣顛覆傳統父權的做法,如何不讓我驚歎歡喜、拍手稱讚。 若故事到此為止,也可算是一個較為圓滿的結局,我大概會給它打四顆星,但最後的三十分鐘讓我大感意外,毫不誇張的說,我是最後三十分鐘里一直是張著嘴瞪著眼看完的,太過震撼,我幾乎要在影院里跳出來,大吼一句:“電影竟然能這樣拍!” 英文譯名A Touch of Zen開始讓人摸不著頭腦,一點禪意?可是通篇講述武俠、正邪决鬥、愛情什麽的,和禪到底有什麽關係呢?答案就在這最後三十分鐘里。和尚每次都在緊要關頭出現,將壞人輕鬆打倒在地,隨後均是低角度鏡頭,和尚的臉和刺眼的陽光重疊,這一刻,怎能不給人一種神一般的存在感!難怪那些被他打倒的人都仿佛丟了靈魂般對他俯首膜拜。 最後的大漠一戰,依我看才是全片最關鍵的一戰,與之前的狹窄茂密的竹林形成強烈對比,一片空曠荒涼的大漠,只有太陽的金黃,卻毫無竹林那樣生動鮮活的綠色。這樣的戰鬥不是比武功,不是比招式,而是心靈的較量。和尚百密卻有一疏,沒料到被陰險小人所詐,但他緩緩走向山頂,在太陽下靜坐,太陽在他身後形成一圈佛像的光芒,配合音樂效果,那一刻真是無比的讓人心生向佛之意。連小人也被閃瞎了眼,看什麽都是反色效果(多少年來我也是頭一次看到畫面上出現反色效果,可想而知我的震撼)。最後的超凡入圣,講求禪意,我以為是影片最成功的昇華。 觀影結束后我久久無法回過神來,沉浸在胡金銓營造的那個武俠、佛與禪的世界中走不出來。我以為文字永遠也無法說盡這部神作的絕妙,個中緣由唯有各位看官用心去體會了。
6 ) 给《侠女》挑点刺
《侠女》的故事出自《聊斋志异》,原著不过区区几千字,被胡金铨扩成一部近三小时的鸿篇巨制。剧本的改编应该说很成功:胡金铨喜读《明史》,于是将《侠女》的故事的背景置入自己所熟稔的明代;将侠女安排为忠臣杨涟之后,使她的复仇有了更为人所认同的情感基础;摒弃了顾省斋娈童一段,因为现代观众肯定无法接受男主角追女人的同时还在玩男人;对顾省斋的性格也做了改变,从一个好色的登徒子摇身变为满腹经纶却又甘做隐士的才子;将跟顾生有一腿的娈狐则变为东厂锦衣卫……
但剧本也并非毫无瑕疵,其中软硬伤亦有。
最大一个BUG该算是杨慧贞母亲的年龄。影片开头,顾省斋问母亲杨小姐家里还有什么人,顾母说:“还有她娘,八十多了,整天病病歪歪的。”其后杨慧贞对顾省斋痛陈家史时,她的父亲杨涟看起来最多不过五六十岁。我去查了查资料,杨涟生于1571年,卒于1625年,享年54岁。怪哉,一个54岁的男人,怎么会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杨涟死后,杨慧贞逃亡了没多久就去了靖虏屯堡,然后遇见顾省斋,期间她只在寺庙里藏匿了两年,又不是逃了几十年。再说据顾母说(我们也能看出来):杨慧贞的年龄只有二十来岁,难道她的母亲60多岁才生她不成?
又则,小说里侠女对顾生以身相许是有前提的。侠女与母亲生活贫困,三餐都难以为继,全靠顾家照应,顾生时而送米,时而送饭,照顾周全,之后更有葬母之恩。顾母下体生疮,侠女为之洗创敷药,不厌其秽,顾母感动落泪,说我怎么才能找到一个跟你一样的媳妇给我养老送终哇!这一段,批点《聊斋志异》的但明伦评到:“此一哭,哭出女后而两次笑来。”侠女感恩无以为报,便相报在床笫,为顾家产下一子。而电影里,只说顾母给她们送过一次针线,然后顾母伤了风寒,杨慧贞来照料她,顾母哀叹顾家无后,杨慧贞记在心里。之后杨慧贞与人接头,被顾省斋撞破,杨慧贞邀他晚上相见,两人竟然就上床欢好了。由于缺乏必要的心理铺垫,看起来更像是杨慧贞为了封顾省斋的口而以色相诱。
再则,顾省斋在县衙里看到通缉杨慧贞的榜文,大惊失色,飞奔回家,让老母收拾东西跑路。这一段戏,顾省斋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说:“娘,赶快走吧!”顾母居然二话不问,拿着包裹就坐马车走了,与之前塑造的斤斤计较、不依不饶的村妇性格全然不符,未免太仓促了些。
以上只是百无聊赖,随便挑点刺。瑕不掩瑜,《侠女》非常好看,即便不是最经典的武侠片,也绝对是最经典的之一。《看电影》杂志出版的《香港电影百年》里评选一百部最好的港片,居然没有《侠女》,我还为此耿耿于怀地气结了许久。
胡金铨代表作,中国首部在三大电影节获奖的影片,也是东方武侠片的里程碑。摄影和剪辑极为考究,服装和布景精妙绝伦,丛丛芦苇、荒山野岭、废堡破寺、茂林修竹,别有乱世侠气的古韵。配乐和音效借鉴传统戏曲,气氛营造甚佳。以负片表现日晒后的幻觉很有趣味。缺点是节奏较缓,禅佛流于表面。(8.5/10)
“你去对付胖的那个。”PPJJ说,她说得是洪金宝。可怜洪金宝最后死在自己老豆手里,连句台词都没有
@ Sunbeam Theatre Super 3 Cinema 4K | 最后仿佛强行加塞的一段细想十分cult。比《龙门客栈》好太多,武打部分依然有强烈东瀛剑戟片色彩……摄影美。如果停在“杨小姐在哪里你有没有看到杨小姐”就有意思了……最后韩英杰那个角色老让我想起王千源……
这三个多小时的电影专门分成上下两部,胡金铨始终高出同时代华语武侠很大一块,无论剧情、运镜、还是动作、深意,甚至对白都极考究。在生活气上,只有李翰祥能与之匹敌,难怪两人能是好友。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石隽映后说, 景色皆依旧,人事物已非。
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镜头和剪辑的叙事描摹抒情能力,五体投地~要是结束在男主抱着孩子离开,没有最后一小时大和尚各种逆光闪瞎,绝对能给五星(但这一小时当一部新片看也很厉害)~感觉胡金铨这是若无其事的把侯孝贤想做的某些事漂亮得完成了~至于前后断裂中途换主题什么的,都是可原谅的小任性~
4K修复版重映。好多场戏都巨长的原因大概是动作戏真的扎实,徐枫的一招一式都棒极,几乎能感觉到她的一次次发力,还有其他演员也是,所有人练得一定很辛苦。(啊,相比之下聂隐娘的打戏就。。。)另外经提醒,牯岭街的某些情节的确跟这部有点像呢
书里说侠女“艳如桃李而冷若霜雪”,徐枫冷若霜雪有之,艳若桃李嘛,就差点了。
名为《侠女》,实则重心在于援助侠女的众侠士。前段极有耐心地铺垫、设悬念,中段层出不穷的截杀与反击,后段又回归佛门感悟。善恶忠奸分明的二元对置,胡金铨在这段“大逃杀”中折射着曲折隐幽的家国梦想。断壁颓垣、古刹荒斋、翠峰白苇、刀光剑影,画面古典气质浓郁,就是石隽的大眼白有点吓人。
【武侠影展4K修复版】惊喜太多,以至于运镜设计还有故事节奏的一些粗糙和问题都被不那么显眼了。意外的有好多很有趣的心理剖析部分,竹林戏拍的实在太厉害了,结尾负片效果处理很棒啊,胡金铨还会这么玩。相比于中文片名的侠女,还是英文片名A Touch of Zen更适合本片。 8.7分★★★★☆
4.5,这片若是着落于“侠女”复仇,则定是一等一的类型经典,但格局太小;但最后落于 a touch of zen,则太拖沓,对佛教理解和表现也太浮于表面。野心成就了这个片子,也让其最终无法完美。徐枫真是太美,而石隽的古装扮相真是本片瑕疵之一。
今天在台北中山堂看了修复版,徐枫、石隽等主演演员均出席座谈会(不过没说什么新鲜的内容)。老实说看到古装侠客们在花莲太鲁阁(台湾中学生毕业旅行标准景点)峡谷间追逐,片中且称为“边塞”,感到相当出戏,大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感。
一种拆解连续的动作,用几个片断构建起整体动作感的剪辑。一种反常规的悬疑铺垫方式。一种中国山水画风的构图,在横摇=卷轴的铺展下广袤的空间被无限延伸。一种空灵与飘逸。一种前后景的并置,多重性的空间。一种人在环境中如何行动,而非人如何影响环境的禅意和哲学。
剧情谲诡,意境高远,竹林一战堪称经典啊。那是一个没有替身、没有威亚、武侠还属于文艺片的年代...
真希望CC能修复此片
私心华语影史前三,古装/武侠电影首位。需要太多积累才能看懂其中万分之一,看懂其中万分之一即能收获太多。如果只能向全世界推荐一部最能展现中国古代图景乃至文化魅力的华语电影,我会选本片,没有犹豫。美国人有《2001:太空漫游》,中国人有《侠女》,得见此片是缘中大幸,必以终生习之为应。
竹林戏看了好几遍。胡金铨离开邵氏真是再明智不过,若一直在邵氏的假布景中,是绝对拍不出《空山灵雨》和《侠女》这样的作品。
近似于倩女幽魂的诡魅气氛作引,场景空镜剪辑五六分钟后才有人物登场,画面表达远多于对白,侠女平素是白衣短打,单只夜半私会时,改换和小倩相同的黑色长衣,同样的端坐抚琴,同样的池塘荷花。作为古装动作片,第一次打斗要到60分钟后才出现,儒、兵、医、卜、僧、侠女,多组人物互相试探、杂而不乱。武术动作显得更写实,动作有力步伐扎实,音效上强化刀剑的劈空声、兵刃碰撞的清脆、摩擦时的刺耳。竹林、夜战的高潮都堪称经典。到此处结束足以封神。最后四十分钟单独拿出来也是好戏,从武侠走向佛门玄学之境,可是连在夜战之后又续讲这么长,正邪主角也发生偏离,还是觉得稍微折损全片连贯感。
后面看得我失语了。顾省斋找到庙,杨小姐的孩子生出来,这么说顾省斋起码找了八九个月吧。好吧,也许他们春风不止一度。大师说顾省斋有难,他会算命?为什么会有通缉顾省斋的画像?好吧,也许那天晚上的番子没死绝?不过那天顾省斋一直没露面啊。如果通缉顾省斋,那他娘呢?疑点太多了,我好操心……
那個攝影,那個剪輯,那個畫面,那個敘事,那個懸疑,那個竹林與大漠之戰,那個朝廷與“忠良之後”的關係,那個柔弱書生與強硬俠女的性別倒錯,那最後三十分鐘讓人看得無語的昇華境界,不愧是經典中的經典,不愧是神作中的神作,五體投地的膜拜,有時間要寫篇影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