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年前(743年),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人类的天敌“巨人”。面临着生存 单行本封面 单行本封面(13张) 危机而残存下来的人类逃到了一个地方,盖起了三重巨大的城墙。人们在这隔绝的环境里享受了一百多年的和平,直到艾伦·耶格尔十岁那年,60米高的“超大型巨人”突然出现,以压倒性的力量破坏城门,其后瞬间消失,凶残的巨人们成群的冲进墙内捕食人类。 艾伦亲眼看着人们以及自己的母亲被巨人吞食,怀着对巨人无法形容的憎恨和痛恨,誓言杀死所有巨人。城墙崩坏的两年后,艾伦加入104期训练兵团学习和巨人战斗的技术。在训练兵团的三年,艾伦在同期训练兵里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强悍精神力。即使亲眼见过地狱也依然勇敢地向巨人挑战的艾伦,如愿以偿加入了向往已久的调查兵团。 在他正做着到墙壁的外面去这个梦的时候,毁坏墙壁的超大巨人出现了。
【漫画内容剧透警告!!!】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
分明是描写人类战争史的《巨人》,为什么要引入“有机生物的起源”这一概念?
并且这个“有机生物的起源”,还是一切罪孽的导火索,整个故事的核心与开端?
这个问题严重带偏了我理解《巨人》的视角。我之前猜测“道路隐藏着连接所有生物的能力”,并声称“巨人吃人的天性代表着生物追求自由的本能”——这些其实都源自对“有机生物的起源”浅尝辄止的思考,更详细的观点太过狂野没好意思说。
但近几话出现了些有趣的细节——长得像虫爬得也像虫的“丧尸进击兽”;满脸写着“不自由”的艾伦和始祖尤弥尔;要把艾伦拉出来问问“你究竟哪里自由了”的阿尔敏。在准备这期视频的过程中,我又无意间发现了谏山创16年的访谈视频,他透露《巨人》的部分灵感,来源于他小时候在乡野生活时观察到的动物捕食行为。
面对这些线索,原本不好意思说的观点终究还是不吐不快了了。本期讨论重心是“巨人之力”及“阿克曼之力”。具体内容是结合《天元突破》的故事、爱猫人士薛定谔的观点、从“热力学第二定律”的角度,去论证《巨人》世界“不自由”的根源。并提前抛出结论——
“当第一个生物降生于世后,世界就已经失去自由了”。
单从角度和结论就不难看出,内容胡来得很,还有大量无关巨人却不得不提的前置剧情。如果您恰好看过《天元突破》,那么看这玩意绝对不亏,UP对《天元》与“热二”的联系相当自信,它会让你对“突破天际的钻头”产生全新的理解。
可要说《巨人》和“热二”也有关系,未免有些胡言乱语。《巨人》距离完结只剩两话了,余下的空间非常有限。悲观考虑的话——“145代王和戴巴家真没别的意思”,“通道就是通道,除了车速快点跟马路也差不多”,“三笠头痛是因为布洛芬还没发明出来”,“艾伦地鸣是要带着小弟找谏山创讨个说法”——面对如此紧张的篇幅,哪敢奢望自己的理解被证实,就怕连被打脸的机会都没有,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耐心看完,就当关怀一下被谏山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PO主吧!
回到正题,简单聊聊《天元》——
《天元突破》首播于07年4月,这部后来被称为“燃系动画天花板”的杰作一经问世,便凭借空前热血的演出风格,让“钻头”成为了老二次元心目中最“浪漫”的存在。它探索了超级系萝卜片表现力的极限,和《反叛鲁鲁修》一并成为了萝卜动画黄金时代的绝唱。与多年以后的《博人传》一起,为动画热血程度划分了区间。但抛开鲜花与赞美,也有批评认为《天元突破》空有热血的表象,精神内核空洞平庸,甚至为此提出了“废燃”这一颇具嘲讽意味的说法,而我不以为然——《天元突破》的内涵,被极大地低估了。
解释《天元》的故事前,首先得知道“什么是熵增”——
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会很快扩散,整齐塞进口袋的耳机线拿出时往往乱成一团,无人打扫的房间会逐渐脏乱。这些符合我们直觉与经验的现象,逆向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从统计物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因为宇宙自发地朝着“可能性最大”的状态演变,而粒子无序而散乱地分布在系统各处的概率,要远比它们有序而集中地汇聚于某个角落的概率大得多,用来衡量系统“无序程度”的参数,便是“熵”(entropie)。事物自发演变的过程,往往伴随着“熵”的增加。
德国物理学家克劳修斯于1865年提出了“熵”的概念,以它为核心的“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克劳修斯表述“不可能把热量从低温物体传向高温物体而不引起其它变化”,揭示出孤立系统由“有序”走向“无序”且不可自行逆转的必然趋势,带来了对于“宇宙终极命运”最为冷酷绝望的假说:“热寂”——“熵”的总量将不断增加至极大值,直到所有物质温度达到热平衡,宇宙再也无法进行任何能量传递活动。没有运动、没有生命、无法做功,陷入永恒而沉默的死寂。
对于孤立系统“整体”而言,“熵增”是无法逆转的趋势。但“熵减”的现象,却悄悄发生在“局部”之中。对此最有发言权的,就是身为智人的我们。知名萌宠博主埃尔文·薛定谔,在其著作《生命是什么》中说道——“人活着就是在对抗熵增”。明明“熵增”才是必然,可地球上的生物,却在数十亿年的光阴中,重复着由简单到复杂、由无序至有序的“熵减”过程,并最终演化出具有高度智能与复杂结构的人类。生命的诞生与演化,真可谓“热力学的奇迹”。
而《天元突破》所讲述的,正是“不断演化的生命”对抗“宇宙终极命运”的故事。
《天元突破》的设定中,物种演化的力量被称为“螺旋力”。全作最大反派,曾经也是依靠“螺旋力”获得高度文明的“螺旋族”。但某一天他们突然发现——不断增加的“螺旋力”终将毁灭宇宙。于是他们歼灭了宇宙中其他的文明,压制全宇宙生物的进化,同时封印了自己族人的肉体,化作纯粹的精神能量,以“反螺旋族”的名义,成为了宇宙的独裁者。
挖洞为生的少年西蒙,得到关键物品“核心钻头”后,在大哥和同伴的帮助下,离开了阴暗的地下,见识了世界的全貌,藉由多次“合体”飞速进化——最终凭借一往无前的“螺旋力”,推翻了“反螺旋族”的独裁统治,让宇宙中停止进化的生物开始复苏。
乍看之下,《天元》热血王道的剧情似乎毫无保留地歌颂着“生命”,作为“热力学的奇迹”,“生命”的确是文艺作品点名表扬的常客,聚焦这一主题的纪录片也往往能获得极为夸张的好评。世界之所以如此美丽,正是因为“对抗熵增的生命”,在死气沉沉的星球上点燃了火种。
可既然宇宙因“熵增”走向末路,生命的存在又是“熵减”的现象——为什么“反螺旋族”会得到“生命演化招致宇宙毁灭”的结论呢?
这就得说起,在“人活着就是对抗熵增”之后,薛定谔的另一句更著名的话——
“生命以负熵为食”(Life feeds on negative entropy.)
“熵减的生命”看似打破了“熵增定律”,实则是因为生物体与地球都并非孤立的热平衡系统——太阳的热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负熵”,生物体从环境汲取“负熵”用以维持自身的“有序”,它们新陈代谢的“正熵”却让环境变得更加“无序”。环境的“负熵”逐渐减少,生命进而演化出更强的“汲取负熵”的能力,结果便出现了以其他生命为食的“消费者”,种间关系从单纯的竞争转向残酷的捕食。生命“对抗熵增”的代价,是环境与其他生命的牺牲。人类赞美自然世界的“美丽”,往往是对“残酷”一面选择性忽视的结果。
而在薛定谔与“反螺旋族”眼中——“熵增的加速器”,才是所有生命的本质。
我认为谏山创对于“生命”,有着同样悲观的理解,为了说明这一点,就得谈谈“巨人起源”在现实世界对应的原型,至少有四个——
一、寒武纪生物怪诞虫
这种样貌奇特的古生物,虽说和“有机生物的起源”搭不上边,但作为“寒武纪生物大爆发”的代表作,算得上是“物种演化”的一大象征。
二、脊椎动物的脊髓
无论“巨人起源”还是核心设定“通道”,它们的外形和功能,都和动物的神经系统非常相似。这也为故事结局提供了不少猜测的基础,这点我们日后再议。
三、LUCA
“所有物种分化前的最后一个共同祖先”(The Last Universal Common Ancestor)也就是现实世界所谓的——“有机生物的起源”。
四、Eitr
北欧神话中流淌于冰冷之河、纯净而致命的物质,孕育了原初巨人“尤弥尔”,它存在于所有巨人的体内,是所有巨人都被视作“邪恶存在”的理由。这是四种原型中最直白的对应——“始祖尤弥尔”的名字和诞生方式,其子民被称为“恶魔后裔”的处境,《巨人》和北欧神话的设定如出一辙。
讨论的关键就在于后两种原型——为何谏山创要强调“Eitr(巨人起源)”同时扮演着“LUCA(物种起源)”的角色?
如果某种物质孕育的“巨人”都很邪恶,那同样从这种物质中诞生的“其他生物”又怎能是完全清白的?
会不会在谏山创眼中,所有生物都是带着“原罪”降生于世的?并且生物的“原罪”和巨人的“原罪”本质完全相同?
这让我想起——多年以前,面对杀人犯时,少女三笠觉醒“阿克曼之力”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她首先想到的并非如何保护自己,而是闪回了弱肉强食的动物捕食行为,并发现眼前同类相残的场面,和往日司空见惯的光景并无区别。少女从中攫取出“阿克曼一族”的强大力量,一击毙命了眼前的歹徒。
两个年仅9岁的孩子反杀三个成年男子,那种以牙还牙、千倍奉还的狠劲,在给观众带来震撼观感的同时,也为当时的谏山创带来了不少非议。有人认为这种价值观暗藏一丝“军国主义”的凶狠,是试图用自然法则来合理化人类的侵略与罪行。“高达之父”富野老爷子也曾于2013年,因为看不惯谏山创在访谈中的发言而对他提出猛烈的批评。
可随着《巨人》的世界观几经反转,作品内在的“反战”气质愈发显露,“无垢巨影射国人”的谣言不攻自破。富野老爷子也在六年之后,改口夸赞“《进击的巨人》要比它的外表更加‘现实主义’”。
我想大家最开始可能误会了——谏山创的意思,并不是“人类的罪行就像自然选择一样顺理成章”;而是与之相反,“自然选择就像人类的罪行一样残酷丑陋”。有某种刻进所有生物DNA中的东西,同时催生了捕食与鲨鹿、仇恨与战争。事实上,人类确实也并非唯一会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地球生物。在我们很少留意的脚下,一些膜翅目的小昆虫每天都在上演着相似的事件。
这样说来,三笠觉醒“阿克曼之力”时想到的景象也许并非偶然。反而为读者猜测“阿克曼之力”觉醒条件提供了宝贵的样本,故事中明确已知的“觉醒阿克曼”仅有三笠、肯尼、利威尔。而详细描写了觉醒情景的只有三笠。
“阿克曼之力”是如何觉醒的?“保护宿主”?肯定不对。因为在肯尼遇到乌利、利威尔遇到埃尔文之前,他们的力量已经觉醒了。而三笠在觉醒之际,比起保护眼前的小男孩也更关心每天现场直播的《动物世界》。将“护主”的契机排除后,我们又该如何理解“阿克曼之力”觉醒的条件呢?
好在,一只小小的三笠,竟然为读者提供了两个样本。
深度参与《巨人》动画版的脚本家濑古浩司在官方小说《Lost girls》及其同名改编冻鳗中,设想了平行世界中的另一种可能——玛利亚之墙没被破坏,三笠的双亲没有遇害。她的“阿克曼之力”自始至终都没能觉醒。但有一天,三笠和艾伦外出游玩时,正面遭遇了几条正在啃食人类尸体的野狗。艾伦被野狗生生地逼近后,三笠的DNA动了一下,对方便放弃捕食的想法转身离去了。
综合以上两个场景中相通的部分,也许“阿克曼之力”觉醒的条件是这样的——在遭受严重威胁的危急时刻,理解“生命不得不在掠夺中存活的本质”,并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做出夺走其他生命的觉悟。肯尼和利威尔可能也是因为类似的事件,才早早觉醒了“阿克曼”的力量,毕竟在肮脏罪恶的王都地下街中,鲨鱼被鲨并不新鲜。而三笠的父亲小日子过得太好,所以即便过着以掠夺其他生命为日常的狩猎生活,并有妻子女儿这样明确需要守护的对象,仍然没能觉醒“阿克曼之力”——也许是因为在他第一次遭受生命威胁时,就已经死了。
我们在马莱篇中,得知阿克曼一族是“巨人科学的副产物”,“拥有巨人之力的同时保持着人类的体型”。换言之,“阿克曼之力”本质还是“巨人之力”。而通过枭与格里沙的对话和始祖尤弥尔的过去,又可以知道“巨人之力”来自“有机生物的起源”。这也许就是为何三笠的觉醒总是和“动物的捕食”相关联——因为巨人之力、阿克曼之力、以及“掠食动物生杀予夺的力量”,本质上是相同的力量。
我一直认为这个结论正是谏山创的野心之一。
我常常说——《进击的巨人》是那种出道即巅峰、作者本人也不可能超越的作品。因为它是一个创作者对自身世界观最淋漓尽致的表达,这样的表达一辈子只会有一次。但我还没说过——除了那些我们非常熟悉的主题,我还感觉谏山创在试图寻找一种“共通的力量”,它能够同时解释动物的捕食、人类的罪行乃至国家与种族间的争端。
为了方便称呼,我借用《天元突破》的概念,称之为“螺旋力”。在“螺旋力”的效用下——以负熵为食的生命,为了对抗自我的熵增,而加速了环境的熵增;为了确保自己的自由,而从世界夺走了自由。它富集于人类的体内,便创造出靠吃人寻求自由的鲨鹿机器;它作用于民族与国家,便演变为维护集体利益的排异与战争。
进化的历史即是捕食的历史,文明的历史即是战争的历史。
能够利用“螺旋力”的实验产物阿克曼,得先认清生命“不杀便被杀的残酷本质”,才能启动这种力量。从小便抱有此种观念的艾伦耶格尔,则是一直被周围的人评价为“体内潜藏着巨大的破坏性”。在我讨论“无垢巨人行动机制”的视频中,曾根据肯尼的名台词“所有人都是某种事物的奴隶”,延伸出“所有巨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所有生物都是某种事物的奴隶”。
《巨人》第130话中,艾伦发问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他想起儿时树下漫长的梦,想起两千年前被放跑的猪。但也许故事真正的源头,比这些还要古老久远得多——“当第一个生物降生于世后”,“世界就永远失去‘自由’了”。
而要想从根源上解决一切,便意味着所有生物都得和“自己的劣根性(螺旋力)”挥手诀别。即使是在文艺作品中,这也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榨成橙汁都比这靠谱得多。
爱因斯坦在他的后半生,都在致力于研究能够统一微观粒子间四种相互作用力的“大统一理论”,但直至生命的终点也未能如愿。如果谏山创在他的作品中也进行了类似的尝试,那么就算结果无法令人满意,过程也无疑是勇气的赞歌。好在文艺作品毕竟不是科学,可以杜撰出架空的设定方便创作使用。开头所提到的《天元突破》,又给出了怎样的答案呢?
给我记着,这钻头将会在宇宙上开出一个巨大的风洞
那洞会成为后来者的道路
把已经倒下的人们的愿望 还有未来人们的希望
把这两种心情全都织入双重螺旋之中 挖出通往明天之路
那就是天元突破!
那就是红莲螺岩!
我的钻头 是突破天际的钻头啊!
西蒙给出的方案,可能是所有文艺作品中,人类“对抗熵增”最疯狂的计划——
滴入一杯水的墨汁会逐渐扩散至相对稳定的状态,但如果将这杯水倒入更大的一杯水,原本停滞的扩散便会重新开始。在“反螺旋族”眼中——宇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杯水”,因为不存在“比宇宙更大的水杯”,没有和外部进行能量交换的条件,体系才会由于“熵增”走向终极的“无序”。这种“封闭的宇宙观”正是“热寂”假说成立的条件。而在西蒙眼中,宇宙是不设限的,他凭借核心钻头从幽暗的地下来到地上,最终奔赴天空和宇宙。每一次故事舞台的进化,都是对“小杯变大杯”这一过程的重现,浩瀚的宇宙对他来说,仍然不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杯水”。
西蒙在宇宙中“开洞”的计划,意味着不断进化的“螺旋力”,最终会打破宇宙的“封闭性”。让宇宙同外部做功、自身熵减成为可能。系统的“熵”因此无法达到极大值,宇宙也就永远不会走向名为“热寂”的终点。这,就是《天元突破》,这,就是“突破天际的钻头”真正的含义。
回到《巨人》,谏山创曾说这是一个“成长礼”的故事。如果由此联想八年前富野由悠季对谏山创的抨击,也许这个成长的仪式不单单是献给故事里的角色,同时也是献给小时候一度沉浸于复仇快感的作者自己。那么在作品中与代表这种意志的“巨人起源”彻底诀别,无论对于艾伦还是创哥而言,都是这场成长注定迎来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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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的巨人》漫画结局出来后,批评它烂尾的声音成为共识,我自己也是对此感到遗憾的读者,谏山创亲手缔造了一部可能伟大的动漫,又亲手把它毁掉了,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意难平的动漫收尾,但还是谢谢谏山创,感谢《巨人》这部作品,这些年来,的确带给我太多的震撼和感动,如果不是过于喜欢,现在也不会被伤害得那么深,所以在这篇文章里,我不打算再重复《巨人》结局有多么烂尾的论断,还是试图结合整部作品的定位、作者的创作风格,来仔细谈谈《巨人》最后为什么成了一部令人爱之恨之的作品。
《巨人》之所以被人寄予很多期待,是因为它从一部热血少年漫开头,迅速揭开了残酷世界的篇章,当观众以为这只是一部人类打巨人的热血故事时,原作者谏山创不断给人惊喜,直到地下室秘密被打开,“海的另一边”出现,《巨人》的故事达到高潮,它从单纯对勇敢、自由的歌颂,转向了对战争与和平、残酷与荒诞乃至人的存在意义本身的探索,涵盖了神学、宗教、哲学、历史学等领域的专业知识,正因如此,《巨人》不再是一部简单的热血少年漫,而是在许多篇幅中展现出不逊于文学经典的品质。
如果要做一个横向对比,《进击的巨人》巅峰之作水准是在动画第一季。极致的燃衬托出极致的残酷,革命般的歌谣渲染人命如草芥的窒息。调查兵团新兵信誓旦旦,激情配乐响起,常理来说是要大杀特杀了,但巨人飞扑一下就把人类踩死,哪怕是老利威尔班最杰出的成员,在女巨人面前也如同蝼蚁。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巨人》第一集带来我的震撼,但比它更令人惊叹的,是《巨人》从第一集到第三季结束(对应《漫画》的前90话),完成了从热血少年漫到一部成熟、宏大的严肃文学作品的进阶。有太多名场面值得一遍遍回顾:铠巨撞墙、艾伦母亲之死、进击的巨人守护城门、人类对巨人第一次胜利、老利威尔班团灭的恐怖、艾伦与阿妮战斗、莱纳和贝尔托德叛变、团长断臂、团长最后冲锋、利威尔第一次刀削猴巨、地下室秘密、海的另一边等等,《巨人》前三季留下太多震撼场面,它浓缩了最酷的燃和最惨烈的绝望。
如果说《巨人》第一季达到了95分的层次,那么第二、第三季至少也维持在了85分以上的水准,WIT制作的前三季当之无愧是日漫总统山之作,而漫画的水准巅峰延续到了马来篇,以宣战公告、艾伦现身作为结束。马来篇之后,《巨人》进入收官,谏山创力有不逮,无力于驾驭“战争与和平”这样宏大的主题,而只能以“自由探索”作为收尾,对艾伦、阿尔敏、希斯特利亚这三个漫画后期重要人物的心路历程描写采用谜语式书写,到了结局干脆烂尾,将艾伦、尤弥尔、莱纳等人物的魅力大大削减,故事的格局也从“战争与和平”降格到日本似的反战观念,谏山创不是一个军国主义右翼,后者指的其实是日本政治势力里的鹰派,把谏山创这个漫画家说是右翼分子,并不准确,谏山创反映的其实是大部分日本人对战争的观念,即:战争是残酷的,上一代人的错为什么要下一代人承担。可惜的是他没能跳出这种普通观念的局限性。
与其说谏山创是认为这种开放式结局在艺术上更为高妙,不如说在设定了诸多高能设定后,以及在更新压力与漫画篇幅的限制下,谏山创逐渐发现自己无法控制住这盘大棋,只好把棋势收窄,回归到他最擅长的对自由、勇气这些价值的表彰。
问题的根源在于谏山创把控不了托尔斯泰小说式的主题设定,在作品的思想程度上距离陀思妥耶夫斯基类型的作品也有所差距,他的思想深度不及他的漫画技巧。尽管《巨人》用了一系列高能设定震慑读者,比如与北欧神话、犹太历史的互文、立体机动装置、艾尔迪亚人与马来人的历史纷争、路里的尤弥尔等,乃至巨人这个设定本身,但是落在思想的实处,当去掉花活,真刀真枪地去比较对宗教、神学、政治与历史问题呈现的深邃程度,《巨人》距离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经典小说仍旧差了一截。
不必对谏山创神话或者过度贬低,将其作为一位想象力丰富、构思细腻、作画分镜功力了得,但也有自身局限的作者即可。《巨人》最大的局限从怪诞虫出现那一刻就已显现,当人类深刻的意识形态分歧、民族分歧、对记忆的模糊处理方式,被简化为“消灭怪诞虫,消除巨人之力”时,尽管这套说法在《巨人》的世界观里是可以自圆其说的,但它失之于浅显、方便,本质上是回避了复杂问题的安全收尾策略。
艾伦试图寻找一个消灭怪诞虫、解救艾尔迪亚人,又不被怪诞虫察觉的方式。这个计划只有阿尔敏、希斯特利亚可能知道,其他人受限于信息接受的偏差,误认为艾伦背叛了自己的理想。所在漫画最后部分,要彰显艾伦行为的价值,阿尔敏和希斯特利亚是决定性的两个人物,只有他们能帮助艾伦澄清,在历史叙述上重塑艾伦的定位,这种历史叙述权的不同,决定了漫画中人类历史到底是把艾伦定义为“恶魔”,还是一个自由与反抗的象征。
谏山创无法控制时间闭环叙事,也在两个复杂问题上败下阵来:第一,如何终结巨人之力,实现战后威慑状态下的和平。(参考现实中小国家利用原子弹与大国周旋);第二,如何重新确认艾伦的正向价值,赋予艾伦和调查兵团行动的意义。如此,贯穿全季的调查兵团意义才不会被辜负,一代代调查兵团成员的死亡才不是一场虚无,对艾伦与调查兵团的肯定,关系到《巨人》这部作品在读者群体里的风评。毕竟,有太多读者当初是被调查兵团勇敢而无畏的选择吸引,是被那对自由的不断探索,甚至不惜献出心脏的执念所打动。这是《巨人》的灵魂所在。但可惜的是,在结局里谏山创没有给出更令人惊喜的答案,反而把艾伦这个主角写出了一个“为达目的连自己的亲人都能害死”的争议人物,使得艾伦过去对自由、对解放的表达都成了一场笑话。
在《巨人》的收官阶段,读者希望谏山创回收设定,把坑填完,但在谏山创看来,很多情节可能不是坑,而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已经交代,只是细节太隐晦,需要读者回头寻找。另一种就是在他眼里那就不是坑,而是一种开放式的写法。
前一种,比如“利威尔为什么一定要杀吉克,对杀死了诸多调查兵团成员的阿妮却网开一面”,这一点很多“巨学家”已经回答,在漫画最后几话,利威尔是不愿意正面看阿妮的,因为他对阿妮还有私人的恨,他没办法原谅,但作为调查兵团的骨干,从全局考虑,他的理性又告诉他,不杀阿妮,才是更加正确的选择。利威尔是一个在关键时刻依靠直觉的人,他屡次看到过吉克谈起人命时,那无动于衷的冷漠面孔,也看到过阿妮作为女巨人吃人时流泪的瞬间。所以在她眼里,阿妮虽然迫于立场,做出令他痛恨的事,但他心里知道,阿妮是一个人性并未泯灭的人,阿妮也不过是这场悲剧的承受者。
后一种,就是艾伦为什么选择发动地鸣,他的意图到底是怎样的?谏山创通过很多细节交代,但他也不会真的给出一个绝对的回答,他可能只是,通过艾伦、阿尔敏、希斯特利亚乃至其他人对艾伦的评价,来呈现一个复杂的、不同解释视角下的艾伦。只是,考虑到谏山创的笔力问题,他最终已经无法对“战争与和平”这类宏大议题有更深入的阐释,对于艾尔迪亚民族的未来,谏山创无力回答,也不会吃力不讨好地尝试回答,他最终采用的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如果我们以认真的方式回顾这部作品,大部分人都能欣然承认动画前三部在想象力、故事结构、节奏感、人物塑造和音乐上精湛绝伦的水平,同时也会清楚地意识到,谏山创在马来篇以后的力不从心,在120话以后呈现出的“赶工”状态,这导致《巨人》最后20话的节奏明显更加凌乱,在人物塑造和故事逻辑的严密度上大打折扣,地鸣发动后的作战戏,给人一种快点打完收工的感觉,太多的人物、太多的任务,本来200话结束更为稳健的内容,被压缩到139话,导致《巨人》失去了前期稳健的叙事节奏、缜密的故事编排以及丰富的人物塑造。
可以预见,当结局出来那一刻,很多观众会大呼《巨人》烂尾,如果说马莱篇之前,《巨人》的完成度有九分以上,其立意、结构之高妙,甚至比《钢之炼金术师》《棋魂》这些日漫经典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马莱篇之后,准确来说,从艾伦看到大海,《巨人》世界观空前拉大开始,谏山创就屡屡出现力有不逮,也让《巨人》的完成度呈现下滑。《巨人》依然会是一部动画经典,但它没能达到本可能企及的高度。
最后我想补充的一个视角是,《进击的巨人》其实是一部可以跟《狂人日记》对读的作品。艾伦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原来这艾尔迪亚的历史,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所谓《巨人》,就是吃人的历史与终结吃人。所以艾伦的动机一直是很纯粹的,向往自由的少年,要让整个民族实现自由,而要真正实现自由,就要结束这吃人的噩梦,把人类从巨人的梦魇中解救出来。
所以要弄明白,巨人化是怎么回事,艾尔迪亚人变成巨人是从何开始。说怪诞虫,和说尤弥尔,都只说了一半,准确来说,是怪诞虫扩张、繁殖、恐惧于被毁灭的本能,跟尤弥尔渴望挣脱奴役,追求生命的价值,却又在被初代王欺骗、沦为战争工具后,怪诞虫的本能与尤弥尔的绝望结合,成为了巨人梦魇的始作俑者。
但是,本来尤弥尔是可以一死了之,从源头扼杀怪诞虫的扩张的,奈何初代王利益熏心,渴望巨人之力绵延子孙后代,实现艾尔迪亚帝国千秋稳固,才想出了子嗣分食尤弥尔的法子,结果尤弥尔的始祖巨人之力又被分化为九大巨人,怪诞虫的力量因此弥漫整个艾尔迪亚民族,它寄居在始祖巨人拥有者本体,而每一个吃过尤弥尔,包括吃人者的后代,都会被怪诞虫的力量影响。
怪诞虫隐喻了人类繁衍、扩张的一面,尤弥尔则是人类向往自由而不得的一面,而初代王,代表的就是人类历史上源源不断出现的奴隶主,那些渴望征服、奴役、统治他人的欲望。所以,如果从小的说,是奴役的环境培养出了吃人的人,往大了说,大地恶魔隐喻的就是人类自己,尤其是人类性本恶的一面,是人类的暗面造成了吃人的噩梦。因为这一层寓意,《巨人》不是纯粹的热血少年漫,而是一部作者承载了足够野心、讨论面涉及社会学、神学、哲学、宗教和人性本身的作品。《巨人》的历史,其实就是人性之善与人性之恶不断抗衡的历史,是人类为什么犯下如此多恶行,又仍然具有存续意义的历史。当然,对地球来说,人类存不存在并不重要,但对人来说,这是一个存在价值的问题,它很难有解法,但每一个试图追问的人,都有着执拗的可爱。
所以,最终的结局是不会有解法的,因为人类到现在都解不出来。或许,当艾伦窥探记忆,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下一代进击的巨人记忆时,就已了然自己的宿命。但是,进击的巨人仍会延续,因为所谓进击的巨人,就是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的追求自由的心。
最新更新:
《进击的巨人》漫画结局出来后,批评它烂尾的声音成为共识,我自己也是对此感到遗憾的读者。谏山创亲手缔造了一部可能伟大的动漫,又亲手把它毁掉了,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意难平的动漫收尾,但除了烂尾,我们还能怎样讨论这部作品?《巨人》的结局究竟是艾伦眼中的现实,还是艾伦死后,阿尔敏对历史解释权的夺取?原本仅仅被认为是热血少年漫的《巨人》,为什么能成为一部引起轰动的作品?
我们做了一期对《进击的巨人》全面复盘的播客,从《进击的巨人》结尾说起,细致分析谏山创的创作优缺点、《巨人》的伏笔、人物、世界观,以及它为什么会成为一部让人爱之恨之的作品。
【本期主持】
宗城:被谏山创打脸的退役巨学家
【本期嘉宾】
北辰:文学研究生,可怜的巨人老粉 王子:谏山创受害者联盟成员 侍禹廷:业余看动漫的教育研究者
开场观点精华
00:26《进击的巨人》代表了现代人的愤怒 01:27 现代人看起来更自由,但其实更不自由了
结局讨论
02:18 艾伦这个形象在塑造上有一些割裂
07:22 艾伦才是母亲之死的始作俑者? 11:17 海外读者对弑母这个细节的反映没有国内那么强烈 14:37 谏山创画这个结局是要故意恶心读者? 18:00 仔细分析艾伦的人物塑造问题 23:00 艾伦发动地鸣,屠杀世界大部分人口,成了导致他人设崩坏的主要原因 24:40 艾伦的计划无法拯救艾尔迪亚人,反而彻底让艾尔迪亚人成为人类公敌 32:37 三笠这个角色后期篇幅很多,但情报量很少,阿尔敏才是结局的叙述者 35:33 尤弥尔困在路里的原因 37:58 尤弥尔顿悟的伏笔 41:15 谏山创在结局的共情性上处理地非常糟糕 43:00 谏山创画这么一个恶心人的结局,是故意的还是被逼的?
对《巨人》整部作品的讨论
44:37 讲谈社跟谏山创的关系
46:22 鸟在动漫里有什么寓意? 46:51 鸟是最自由的? 50:30 莱纳是《巨人》塑造最成功的角色,但在结尾的最后出场出现了崩坏 53:52 复盘艾伦完整的计划 57:40 当地鸣出现时,《巨人》的烂尾已经开始了 1:00:27 谏山创的长处在于分镜、伏笔、画面的电影感 1:02:20《进击的巨人》最开始是一部环保主题漫画? 1:03:30 动画与漫画的对比,动画里的神来之笔 1:06:40 Mappa和Wit的对比:Wit掌握了又燃又虐的精髓 1:12:24 谏山创救了Mappa的风评 1:14:50 日本漫画里经典的烂尾作品 1:16:40《钢之炼金术师》为什么能成为漫画界之光 1:19:25《巨人》的现代人的愤怒宣泄出来,而《钢炼》特别克制 1:22:10《巨人》能火跟现代人的精神困境有深刻关系 1:25:20 自由的悖论:丰富反而让现代人更不自由
【本期提及的书目或动漫、影视作品】
《卡拉马佐夫兄弟》《进击的巨人》《钢之炼金术师》《攻壳机动队》《Eva新世纪福音战士》《火影忍者》《叛逆的鲁鲁修》《旺达幻视》《海贼王》《鬼灭之刃》
【本期配乐】
片头:《红莲の弓矢》 片尾:《Call of Silence》
【本期剪辑】空心菜 【本期文案】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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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是《巨人》中人见人爱的角色之一,我一直觉得她是《巨人》中的一股清流、一个独特的存在。这个基调从她第一次出场、面对魔鬼教官旁若无人地吃白薯的时候就奠定下来了。在其他角色一个个苦大仇深、全部背负着悲惨过往的情况下,唯有萨沙始终那么简单善良,一直保持着难得可贵的傻萌状态。在其他角色都执着于追求真理、自由、民族解放的情况下,唯有萨沙,关心的事是“有肉吃”。直到最后一刻,倒在血泊中的她也不忘喃喃自语“要吃肉”。我承认看到这段时,我忍不住哭了又笑了。萨沙就像一道温暖的光,她的离开象征着《巨人》开始走向彻底的黑暗。
萨沙的死看似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其实早有种种不详暗示。调查兵团在马莱的进攻进行的太过顺利,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在四年前的夺墙战役中,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然而撤退后的调查兵团老成员们却一个个高兴不起来,按理说他们失去了那么多队友,总应该为胜利欢呼一下才对。结果反而是没有参加过战斗的新兵蛋子们欢呼雀跃,老兵们个个神色凝重。
这大概是因为老兵们明白,在艾伦和阿明的带领下,他们在雷贝利特犯下了与当年莱纳、小贝和阿妮同样的战争罪。墙外三人组虽然是叛徒,但与他们同窗的几年还是在104期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们不可能像新兵那样把“海的另一边”的人完全当作异己。他们心里清楚,即使这场进攻对雷贝利特平民的伤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哪怕只有一个孩子不幸丧生,他们也永远失去了为自己辩护的权力。
恰恰因为目睹过无数队友的牺牲,老兵们才更加能理解生命的可贵。发动这场进攻时,他们是有“自己或队友随时可能被杀害”的觉悟的。他们也知道这不会是结束,他们早晚会为这场胜利付出代价,到时他们将不得不再次被卷入战争,在“杀死敌人”或“自己被杀”中重复着看不到头的悲剧。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当萨沙被贾碧射杀的时候,让没有愤怒地把贾碧和法尔克扔出飞船,他明白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包括艾伦在内的调查兵团老成员们早已不是当年动不动就气急败坏为队友报仇的愣头青了。
但这并不等于他们就放弃了为萨沙的死赋予意义,他们始终践行着艾尔文团长的那句名言——逝者死亡的意义是由铭记他们的生者所赋予的。其实纵观整部作品,无论是主角团还是马莱方的角色,都在践行着这一信念。只不过少不更事的角色们总希望靠立竿见影的行动达到效果,这种行动就是“复仇”;而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角色们则明白,“复仇”所实现的仅仅是自己心目中的正义,却恰恰剥夺了自己所珍视的逝者曾经存在的意义。“复仇”所带来的快感稍纵即逝,留下的却是无限的虚空与悔恨。这就是为什么主角团即使身处乱世的漩涡,仍然试图为仇恨按下停止键。
写到这里歪个楼。我记得金庸曾经写过一个故事,好像是《射雕英雄传》中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位后生,亲人惨遭仇家屠戮,仅有他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他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为亲人复仇,却不禁为自己的武功低下深感愤怒。他觉得只有练出一套绝世神功,才能完成复仇大业。于是他躲到深山老林,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思冥想、艰苦磨练,终于发明了一套绝世武功——《九阴真经》,但此时的他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当他终于踏上复仇之路时,却发现当年犯下血案的仇家们大部分早已归西。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敌人,一个当年参与行凶的小姑娘,然而她如今也已经变成了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婆。
我们主角看着这个老太婆,突然感到毫无意义,他不杀她,她再过两天也就死了。他一下迷茫了,这么些年他一直把刻骨的仇恨当作鞭挞自己前进的动力,如今却仿佛走进了荒原。暮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人生早已被仇恨所填满,而所有的恨指向的都是毫无意义的虚空……
当时看到这儿,我就觉得金庸先生关于“仇恨”、“复仇”的思考是和我很像的。十几岁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那么热衷于看到犯罪分子被判处死刑,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寻找敌人、总有那么多恨意要宣泄。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终将迎来死亡,那么复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深究下去你会发现,仇恨的人们总是声称他们是为了死者而恨,但事实上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期待能依靠仇恨、复仇填上自己内心的空洞。然而仇恨并不能带来那样的东西。事实上,就连那些如愿以偿地看到凶手被正法的受害者家属们都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凶手的死不仅没有让他们获得满足和快乐,甚至无法让他们达到内心的平静。他们会痛苦地意识到,仇恨已经把他们的心灵扭曲、玷污了,他们甚至没办法很好的回忆自己逝去的亲人了。当复仇完成后,那种由仇恨所引发的“毫无意义”方像重拳一样,猛击向他们。
(以下含剧透)
回到《巨人》,萨沙的父母显然明白仇恨的无意义,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剧情。很多人讨厌萨沙的父母和104期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贾碧,讨厌谏山创把贾碧安排成了一个救世主,并且特意画了一个她和萨沙重影的分镜。他们觉得这样的剧情没有达到“惩恶扬善”的效果。
然而对于善良的、收养了好几个孤儿的萨沙父母来说,当11岁的贾碧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是否就已经看到了逝去女儿(年少时)的影子?第二季时,萨沙的父亲曾经告诫女儿,要“接受外来的人”,因为“世界是一个整体”。这样的父母有着与法尔克一样的世界观。他们会原谅敌人,他们不去恨伤害自己的人,这大概是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选择。
当然了,当萨沙父母知道女儿死亡的真相时候,肯定也有那么一瞬间憎恨过贾碧,但他们并没有把罪行简单的归咎到一个孩子身上,而是看到了这背后所包含的因果链——这是斩不断的世代仇恨作用在一个孩子身上的结果。《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应该为他人所犯下的罪负责。萨沙父母肯定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他们阻止了萨沙恋人的复仇行为,并说出“让孩子们走出仇恨的森林,所有的罪恶与憎恨都由我们大人来背负”这样话。
当看到这里,看到三笠为保护贾碧将她拥入怀中、萨沙的父母抱着卡亚痛哭的时候,我第二次为萨沙留下了眼泪。这时贾碧也哭了,我能感觉到从这一刻起她身上的某种东西真正起了变化。萨沙的死不是没有意义的,她的父母与104期的同伴一起为她的死赋予了意义。
从这一刻起,《进击的巨人》在我心目中由一部牛逼的作品上升为了一部伟大的作品。它为我们当下世界的许多困境提供了解药,现实中有那么多人都被困于仇恨的森林,并意识不到这样的恨会把自己、会把整个世界引向何方。《巨人》用一部虚构的作品把我们带入每一个角色,去体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让我们看着世界被仇恨一步步带入毁灭。也许看过这部作品的人会开始思考,也许思考的人越多,我们就越有可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在现实世界中发生。
可以说对于S4马莱篇的等待从三年多前的漫画初载就开始了,前晚看的生肉直播,守着Mappa的最终季首秀似乎比当年高考出分还紧张,好在稳扎稳打的表现没有令人失望(一个好的开始终究是成功的一半)。
由于知晓了剧情,即使语言不通也能迅速融入。扑面而来的是灰蒙蒙的土色战场,私以为这是最适合Final Season前半部分马莱工业帝国的色彩基调——尤其是和前三季墙内世界(类)中世纪社会高饱和度的色彩斑斓对看,作者(制作组)对于工业时代与前工业时代截然不同的色彩运用显得十分有趣。
马莱与中东联合的战争来到了破局收盘的关键时刻,全程紧张,而战场矛盾的焦点围绕着对于反巨人炮的争夺展开——岛外各国迅猛发展的科技几乎来到了凌驾巨人之力的前沿(甚至在某种意义上,马东战争也是所谓“修昔底德陷阱”的一种体现)。
战事推进衔接得十分紧凑:从马莱战壕与中东堡垒的僵持对峙(视觉效果极类《1917》),到“战争奇才”贾碧对于反巨人炮的针对性打击导致破局的出现,紧随其后便是艾尔迪亚敢死队的正面冲锋,车巨与颚巨的迅速驰援,局面打开之后,巨人炸弹对于堡垒内部的大规模空投打击,铠巨(作为差点力不从心的肉盾)对于敌方残余火力的清扫,最终以兽巨对于敌方海军的远程毁灭性打击而告终。在节奏松弛度上的把握几乎可以和(不能再)经典的S1E1相提并论,整体观感上佳。
简单谈谈令我印象深刻的几处删改:漫画为战场上醒来的法尔科询问哥哥柯尔特穿着的衣服“为什么变了?”——这是一处关键的伏笔——而动画索性改为更加明显的“暗示”:回到战壕的法尔科对候补战士们描述自己刚刚梦见(?)的景象:“我们刚刚还拿着刀剑到处飞呢,‘咻’得一下,把巨人……”
动画增加了不少对于艾尔迪亚敢死队们上战场前的群像描绘,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赶死之前亲吻(可能是)亲友照片的温情/悲情一幕,不过更普遍的景象可能还是任由苍蝇虫豸横爬脸上的战栗士兵——那是一种更为真实的、刻入骨髓的、对于死亡的恐惧;虽然挨的揍确实够惨,不过也增添了莱纳对于反巨人炮的横扫(还是帅的)……
单独说一下对op的观感:看生肉直播时我完全没能做好“竟是如此画风?!”的思想准备,有些出戏。回看熟肉后,如今已被“啦——哩啦——啦、啦哩哩哩啦……”成功上头——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不过个人感觉op确实融入了不少战时音乐的必需元素:鲜明又洗脑的主旋律容易起到激昂的动员作用——马莱列兵整齐的持械正步走仿佛30年代军国时期的二次元再现,遑论动作的整齐划一,连每一个士兵的面孔脸谱在理想化的部队里都一模一样,鲜明的个性在持续转动的战争齿轮里已然是不必要的部分。一切能动的、有灵的生物全都只剩下灰白的单调渐变,反倒是不断出现的爆炸!爆炸!爆炸!绽放出五光十色、绚丽斑斓的烟云,吸引着人们的眼球……而后,普通士兵们的肉身在炮花绽开下被击得粉碎,和平年代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人性本质与日常生活——驯顺、守约、安定、被想为“温暖港湾”的家庭、或许总有作为退路的选择、过好每一天小日子的希冀等等,终将在战争机器的运转下大变模样,最终面目全非;还有进击的巨人在op最后一幕的三刻定格,狰狞的魔鬼模样一反S3“这个巨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为了自由而战”的提振人心……以上,也使我愈发赞同这般诡异(完全不同于前三季热血也好温情也罢的Wit风格)的阴间曲风——它反倒更适合体现最终季战争!战争!战争!的荒诞本质。
在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中,我们应该听到隐约传来的战斗的厮杀声……
最后谈一点个人的私心:我会由衷地希望进巨作为一部严肃的文艺作品最终有能力达到一个至高的地位,成为一代人的经典,尤其是身处当下的这个时代——20多年前EVA同样引发了一系列深刻的社会影响,这在一定程度上与日本国内一代人在辉煌的80年代后所遭遇的、近乎急转而下的社会经济状况、以及受此影响的精神状态是分不开的(这里就不展开了,而且有一定唯物主义的倾向2333)。
我承认这其中不乏个人的主观偏好,毕竟是自己从13年一路追更过来的作品,作为铁杆读者的一员,其中自然会有丁点养成的“成就感”,不过更大的期望自然是这部作品的放送与传播能够起到更为广泛的社会影响力——我个人对于这部作品核心主题的理解,一是对所谓“自由”概念的反思【为什么人们推崇“自由”?为什么“自由”逐渐成为了一种普世的价值观?简言之,“自由”是经历了怎样的历史过程成为了当下的“自由”】与批判【“自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参见阿尔敏语:“我要去问问艾伦,你到底哪里是‘自由’的?”)为什么“自由”被认为是“好”的,是值得追求的?反之,对“自由”的追求甚至执念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进一步地,存在比“自由”更理想的生活/精神状态吗?】;二是反战,从op的诡异感与荒诞气氛便可见一斑:军国主义、核爆场面的残影若隐若现(二战的惨烈后果在此就不加赘述),在民族主义、排外主义、单边主义、好战主义等等情绪愈发高涨的2020及其前后,我由衷地希望这部作品可以让人们看清战争的残忍面相(巨人战争当然不能直接拿来比较当代实际发生的战争,个人倾向于把巨人战争理解成战争形态的一种极端化展现,即最残酷的战争会是什么样子),从而激起更多的讨论与反思。第一集的放送只是扯开了这个大时代的帷幕,记住第一集里登场的众生相吧,后头我们作为读者还会见证更多饱含悲情的时刻,请做好被谏山持续伤害的准备吧。
在这里想引用@张跃然在《写在<共产党宣言>问世170周年之际》中的几段话,或许可以更好地表达我的意思(希望原作者不会介意):
虽然截至目前的结局走向仍然扑朔迷离,不过,可以说历史恰好为进巨最终季的展映搭好了一个大舞台,就请各位期待之后的演出吧。
To be continued...
《进击的巨人》没有烂尾,关于“自由”的主题贯彻始终。
139话一出来,可谓骂声一片,许多人恨不得想冲去把谏山创的温泉变成化粪池。可明明直到138话,大部分读者依然认为这是一部非常棒的作品。
确实,从商业漫画及编剧的角度来说,139话圆得不好:既没有能让读者“爽”,部分角色也明显与之前有所割裂,表达的思想亦有争议——然而,这真的就把整部作品枪毙了吗?
其实我们只要捋一捋《巨人》到底在讲什么,就不难得知,139话其实是对全篇合理的收束,主题的表达完整且前后一致,那就是“自由与生命意义”,而且富有存在主义的色彩。
残酷而美丽的世界: 世界荒谬、人生痛苦,但值得一过
《巨人》的世界充满了苦难。两千年前,始祖尤弥尔作为艾尔迪亚帝国的奴隶,痛苦地生活在世,只希望得到弗利兹王的爱以及能够自由地生活。直到一次偶然,怪诞虫与尤弥尔结合,赋予了她巨人之力。这种力量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令艾尔迪亚帝国得以一家独大,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受艾尔迪亚奴役的苦难中。然而直到尤弥尔死亡,她也仍然是王家血脉的奴隶,被困在路中,继续给后代提供巨人之力。
然而世界并没有因为统一而实现和平。没了外敌,九大巨人各怀居心,彼此斗争,所以就算艾尔迪亚帝国很强大,苦难还是继续蔓延,仇恨的链条也越来越巨大。传到145代弗利兹王,他看不下去了,才联合战锤巨人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把大量艾尔迪亚人带到帕拉迪岛上,用围墙围起、清除记忆,希望能够远离纷争,安静地度过艾尔迪亚人最后一段时光。
不过纵使清除了艾尔迪亚人的记忆,在围墙内“重新开始”,不再有敌国争端、有足够的自然资源、有信仰(墙教)、有高度统一的意识形态/世界观(教育、政治宣传)、有宪兵团维持秩序等等,世界也并没有因此变得美好:世界只是变小了,生活的底色仍是苦难。
知晓真实历史的贵族阶层,靠着整个墙内世界的人民供养,尽享荣华富贵,而到当民众大量死去,他们根本无动于衷,只关顾自己的利益——整个岛中失去记忆的艾尔迪亚人,不过是上层贵族吸血的对象。这一点在兵长番外篇的地下世界显得更加强烈——贫困、底层的人连阳光都不能拥有。
至于墙外呢?世界并没有因为始祖巨人隐退而能够免于被巨人支配。拥有了巨人之力的马莱,接替了艾尔迪亚帝国的位置,成为了又一个压迫全世界施的霸权。马莱在拥有了力量之后,由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雷贝里欧收容区的艾尔迪亚人,从生下的那一刻,就背负着“原罪”,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欺压、凌虐,并且只能为马莱卖命,不幸的会被变成无垢巨人当作武器使用,最好的结局是努力竞争成为下一任智慧巨人的继承者,为马莱侵略其他国家,换来剩下13年寿命、家人稍好的待遇以及作为“荣誉马莱人”的虚假尊严。
那么对于马莱以外的人类而言呢?没错,他们是巨人之力的受害者,是被侵略的一方,但是一切战争罪恶的根源是巨人之力而已吗?我们不妨代入现实:落后就要挨打是没错,可是先进的科技、军事并不是侵略战争的根本原因,力量本身是中性的,只是一些国家有了力量之后,热衷于用力量来剥夺他国人民的自由、压迫其他民族,以谋取自己的利益。
巨人的世界很现实,并不存在什么单一的“世界之恶”,没有把一切过错推给怪诞虫,击杀某个大boss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世界所有的罪恶,归根结底源于人性。巨人之力只是引发纷争的导火线,只是造成了力量的不平衡的一个契机,以致令人的恶更加肆无忌惮地爆发。
如果哪一天,世界上的军事科技强大到能消灭巨人,那么马莱恐怕不仅仅是霸权陨落那么简单,马莱人是很可能遭遇血腥复仇的,到时沦为奴隶、失去自由的可就变成马莱人身上了。这也是为什么,马莱对科技的进步极为焦虑,非夺回始祖不可。
我们回过头来看,打败了艾尔迪亚帝国的马莱最终变得和艾尔迪亚一样残暴。可以设想:如果有一个国家最终凭先进的科技击败了马莱,而且一家独大,那大概不过是又换了一个国家来压迫全世界而已。人类总是在奴役他人、彼此仇恨、不愿理解,人类的苦难其实源于人类本身,而是不论过去或现在,不论是墙内还是墙外,不论是艾尔迪亚人还是非艾尔迪亚人,甚至不论有没有巨人之力,苦难都是永恒且无解的。世界的荒谬,正正体现于此。
那么,既然苦难常在,“美丽”从何而来?为什么人生仍然值得一过?
确实,世界是荒谬的,但我们又能在生活中,切实地感受到美好。
这些美好的事物也许并没有什么意义,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像是:
库沙瓦与吉克玩起了抛接球;
阿妮的父亲被阿妮揍倒在地,却高兴地笑了起来;
莎夏是那样地爱吃尼古洛做的菜;
阿尔敏喜欢雨天在家里读书,喜欢和艾连、三笠在夕阳下赛跑,墙外的沙之雪原、火焰之水、冰之大地也令他向往;
艾伦为三笠围上了围巾;
甚至只不过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而已,因此才有经典的那句:“诞生了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很伟大了——你看他多可爱啊。”
正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让人觉得生命值得一活,让人有了理由去对抗世界的荒谬,不愿放弃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隶:对荒谬的遮蔽
比世界的荒谬更加可怕的,是“遮蔽荒谬”。存在主义的观点认为,世界是非理性、混乱、无意义的,不存在先验的价值和秩序,但是人类偏又总是对世界报以理性的呼唤,希望这个世界是有目的、有意义的,尤其希望自己承受的苦难是有意义的——而“意义”永远不可得,因此世界与人的纽带,就是荒谬。
当人无法认清世界荒谬的本质,反而总是寄望于虚假的、本不存在的意义,这就是“遮蔽荒谬”。当荒谬被遮蔽了,人就无从反抗,不能投入生活,乃至失去自由,即肯尼所说的“每个人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隶”,例如:宏大的历史叙事、民族仇恨、盲目的爱情、泛滥的物欲、扭曲的权力欲等等,这种对荒谬的遮蔽会压迫人性,进而加剧世界的苦难。
在《进击的巨人》中,对荒谬有三大遮蔽:墙、大叙事与仇恨
墙
帕拉迪岛上靠高墙外加记忆清除、洗脑,令艾尔迪亚人得以安安稳稳地生活,看上去挺好,虽然还是不自由,但总比成天打仗好。可是,墙内的安宁是脆弱、随时可能被打破的。就像加缪的《鼠疫》所写的城镇,安定、繁荣之下,有着潜在的灾难(鼠疫),一旦爆发,就会夺去一切,将荒谬暴露出来。因此当墙壁被打破、巨人来袭时,平静的生活被不讲道理地破坏,至亲莫名其妙地死去、财产灰飞烟灭,人生苦难的真相,马上被摆在眼前。
大叙事
因为接受了一套“艾尔迪亚人是恶魔”的叙事(注意,这本质上不是仇恨:菲没有杀人,墙内的艾尔迪亚人之前也没有杀过马莱人),马莱及全世界都欺压着艾尔迪亚人,甚至放狗咬死艾尔迪亚人也没什么不可以。
雷贝里欧收容区的艾尔迪亚人,与帕拉迪岛其实很像。马莱人为他们建设了集中营高墙,并且进行意识形态洗脑,通过教给他们错误的历史,让艾尔迪亚人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恶魔,同时创造一个虚假的意义/希望:只要成为荣誉马莱人,为马莱作出贡献,就能洗刷罪孽。
相信马莱鬼话的人,如早期的贾碧,热衷于为马莱的侵略战争建功立业,沉醉于杀光帕拉迪岛的艾尔迪亚人,而不考虑敌人其实是和自己一样的。贾碧认为这样就能洗刷自己本不存在的罪孽,从而令艾尔迪亚人自由,这就是她最大的意义——而当她与卡娅对峙时,当她知道地鸣即将踏平世界时,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相信的一套历史大叙事是多么可笑,世界又是多么荒谬。
在此意义上,早期的莱纳也是如此。他想当英雄,认为抢回始祖、灭了帕拉迪岛,就能拯救世界,同样是被大叙事遮蔽了双眼,无法看见世界的真相。相比之下,一心只想回岛上见父亲的阿妮,比莱纳清醒得多。
仇恨
格里沙由于妹妹被马莱人残杀,他受到了仇恨的遮蔽,誓要对马莱人进行复仇。而他在加入了地下党后,更开始相信另一套大叙事:“推翻马莱,解放艾尔迪亚人”,这就是他的意义。
结果,他强迫吉克为了自己的“宏图大愿”成为战士,一定要继承巨人,而从未考虑过吉克自己的意愿与所需,令吉克痛苦不堪。
直到后来被流放到帕拉迪岛,格里沙才有所察觉:他重新建立生活,发现最值得的,其实是身边的妻子和儿子艾伦。这时他终于认清了世界而的荒谬,不再执着于抢夺始祖——后来受艾伦影响所作的事是后话了。
正如肯尼所说:每个人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隶,不然根本活不下去。人在面对一个荒谬、无意义的世界时,总是找一些东西来欺骗自己,通过投身某种建构出来的意义来遮蔽荒谬:家国大义、历史叙事、名利、享乐……这便是肯尼所说“每个人都是某些东西的奴隶”的根本含义。
而当“对荒谬的遮蔽”被撕破时,人就宛如跌落深渊,失去方向。
所以贾碧一直相信的价值观破碎时,怅然若失;
所以兵长砍完猴,心里空荡荡的;
所以当莱纳通过与104期同学的生活,意识到岛内的人不是恶魔,而自己杀人如麻时,恨不得自杀。
杀光岛上的巨人,有海对面的敌人。把海对面的人都杀光了呢?人就获得了自由吗?人就从荒谬中解放了吗?并不会。人的痛苦、世界的荒谬依旧,只是世界变小了,纷争还将继续,人并不会因此得到自由。达成某个目标,消灭某些人,根本不可能消弭荒谬。地鸣灭世如果成功,也不会带来救赎、不会实现自由。
吉克倒是认清了世界的荒谬,但最终选择投身虚无主义,干脆彻底放弃生活,把人生目的等同繁殖、延续,所以断定安乐死才是艾尔迪亚人最好的命运。换句话说,吉克投降于荒谬。
然而他到了生命的最后才醒悟:如果只是为了玩投球,他也会选择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天气真好啊,要是能早点这么想就好了。”
那么,到底怎样才达到自由呢?如果世界无意义,生活中的美好如此脆弱,命运又无法违抗,人该怎么办呢?
唯一的方法,就是“撕破对荒谬的遮蔽”,然后反抗。唯有当清醒地认识到世界的荒谬,无关结果如何,仍不断地前进。就像遭受永罚的西西弗斯,虽然永远徒劳无功地推巨石上山,但也要藐视诸神,直面荒谬,反抗命运。
如此,人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为了自由,不懈地战斗:我反抗,故我们在
“自由”一词,有着非常丰富的含义。而艾伦不断演变、逐步推进的自由观,很好地诠释了自由的含义。
最开始,艾伦只是想走出墙外,看看美丽的世界,破除物理限制,这是一种消极自由;艾伦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能力,精进战斗技术、巨人之力,从而更好地达到自己的愿望,这是在追求积极自由;墙破之后,艾伦要杀光巨人、打败政敌,后来希望杀光海对面的敌人,这些都是在追求免受他人宰制的自由。然而,即便如此,人似乎还是没有得到彻底的自由。
因而《进击的巨人》关于自由的论述,实则有着更为哲学层次的含义,即:实践人的自主性
存在主义认为,人之所以为人,在于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而且人作为个体,并没有先验、确定的人生、价值、原罪。而存在是先于本质的,人的本质,是人通过不断地选择、实践来创造。这种自主选择的过程,正正是人类自由的体现。
虽然帕拉迪岛的艾尔迪亚人遭受高墙围困、记忆清除、洗脑,但仍有人自发或受人影响之下,觉醒了自由意志。这里面有不服现状的矿工、质疑历史的老师,当然还有向往墙外、追求真相的调查兵团。
虽然受到围墙围困,但是有别于大众,艾伦、阿尔敏还是想出去看看,格里沙与妹妹菲则在那一天走出了收容区。
虽然科尼很想复活妈妈,但是他选择飞身救下阿尔敏。
虽然艾尔文一生最大的夙愿就是了解到世界的真相(墙内人类的幸福和自由是其次),但是他在最后一刻,选择放弃私欲、真正为人类献出心脏。
虽然兵长很想救活艾尔文,但最终选择成全他。
虽然救世小队的成员们曾互相为敌、杀害对方的同伴,但最终选择放下仇恨、偏见、大叙事,齐心协力阻止地鸣。
虽然三笠深爱艾伦,但她选择向艾伦挥刃。
在各种困难的抉择前,人通过选择与实践,塑造了自己,并且为之承担责任——这正正就是自由的体现。
格里沙、艾伦是自由的,不是因为他们继承了进击的巨人,所以他们追求自由,而是他们追求自由,认清了荒谬并且反抗命运,所以是进击的巨人。
阿尔敏、三笠、艾尔文,乃至后来的救世小队全员,所有认清了荒谬,不再受仇恨、大叙事遮蔽的人,他们就像受命运折磨的俄狄浦斯、永远推着巨石的西西弗斯,就算充满的苦难命运必然发生,也仍要反抗,那他们就是自由的。
就算他们失败了,他们什么也没有达成,意义仍会由后人继承。斩断仇恨之链,突破大叙事,藐视不可违抗的命运,这种反抗会最终能让人与人连结起来:“我反抗,故我们存在。”
所以每个时代,不懈追求自由的人,就是“进击的巨人”。
撕破对荒谬的遮蔽,反抗无法改变的命运,体现人的自由,并且投入生活,这就是《进击的巨人》最重要的主题。
因此139话结局实际上是合理而且在主题上前后统一的。世界虽然没有得到和平,帕岛也仍由主战派、耶派主导,但这并不是在表达“战争是对的、应该的”,只是呈现了一种非常现实的结局。
反而结局中不乏对战争的揶揄讽刺:当民众狂热地要发动战争时,画面中的记者、希琪、萨夏父母等人不以为然,阿尔敏主角团等人也在致力缔造和平。只不过,斗争、对立是族群之间的常态,帕岛和马莱双方仍有大量沉溺于民族仇恨与历史叙事的人,他们执意继续战争,所以就算经历了惨痛的地鸣,世界仍不会达成和平,这也是对“荒谬”的一个写照。
而有关结局情节的争议,其实一切非常残忍的选择,包括地鸣灭世、弑母,都是为了最终达成让尤弥尔能够看到“三笠自主地选择砍死艾伦”这一条件,否则就永远都无法消灭巨人之力。
虽然这一点很多人吐槽,但其表达的想法并不与“自由”的主题冲突:尤弥尔渴望弗利兹王的爱,所以她一直在路中阴魂不散,在世界上维系巨人之力。因为这种执念,她失去了自由,沦为王族血脉的工具和奴隶。
而三笠对艾伦的爱其实和尤弥尔很像,这种爱令不论三笠还是尤弥尔,都失去了人应有的独立、自主。救世小队出发前,阿妮和三笠曾讨论过,如果最后非杀掉艾伦才能阻止地鸣,三笠会否反过来保护艾伦? 那时的三笠是觉得就算全世界死光,她也要守护艾伦,在所不惜。换句话说,三笠出于盲目的感情,沦为了艾伦的奴隶。
因此当三笠能够作出选择,她能够为了“正确的事”(人类的自由)杀掉自己最爱的人,尤弥尔便释怀了两千年以来的执念,也就得到了解放和自由:她不用再当爱情或弗利兹王的奴隶了。
这一点,其实和艾尔文团长在生命的最后选择带头冲锋而不是去地下室看真相,本质上是一样的:为了人类的自由/正确的事作出选择并实践,自己就不再是“某些事物的奴隶”,也就获得了自由。(虽然看起来沦为爱情奴隶的说法比较low......)
而让阿尔敏当救世主、消灭巨人之力的意义是什么?就是最终让艾尔迪亚人不用再背负先天的恶魔之名,从而让他们今后能自由地定义、创造自己。但是为了实现艾尔迪亚人、伙伴们的自由,艾伦选择牺牲80%的人口。这确实存在道德的诘难,其实有点像电车难题,而艾伦就是手握拉杆的人,不论他怎么选,例如:
A.彻底灭世
B.灭80%人,达成消灭巨人之力的条件
C.和三笠私奔,不管艾尔迪亚人死活
D.其他任何不达成让巨人之力消失的选项,包括一开始不吃妈/吃小贝/通过地鸣震慑全世界同时发展帕岛等等
在道德上都存在巨大的争议,而且结果难以预料,无法断定长远而言哪个更好(艾伦不能看到死后的未来),因此是无解的局面。最终,艾伦出于种种原因,包括私心以及“我也不知道的原因”(可能是意识受尤弥尔影响),选择了灭世并让救世小队阻止他。
至于帕岛的阿尔敏、让、科尼、兵长等人和马莱的阿妮、莱纳、贾碧和解,很多人无法接受,不过这其实正正应了“走出森林”、“斩断仇恨之链”,他们从“对荒谬的遮蔽”中获得了解放,所以并不是一个特别有问题的情节。
许多人对于阿尔敏“感谢”艾伦的屠杀,以及艾伦对大屠杀、弑母的轻描淡写,非常毁角色。我认为这里确实存在一些角色塑造的割裂,如果多几个画面表现他们的挣扎,就会合理很多,可能是由于篇幅不足,随便收尾了事。虽然谏山创自己大概也不在乎读者的不满,但这些瑕疵并不至于推翻整部作品一直以来要呈现的内核。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到了139话结局,作品本身并没有认同地鸣这种“通过剥夺他人自由来实现自身自由”的做法,也没有合理化、提倡战争,仅仅是呈现了非常现实的一幕:人什么也不会学到,地鸣完该斗争还是继续斗争,世界的荒谬无解,但是总有像阿尔敏主角团等自由的人继续反抗命运。
在完成主题表达以外,《进击的巨人》确实有许多不符合公序良俗的情节,例如种族屠杀、弑母、罪人得到善终等等,这一点在中国的舆论环境下又会被加倍放大,可能就不仅仅是“伤害读者”那么简单了。所以如果你强烈地认为,文艺作品最终要倡导“公序良俗”,自然会难以接受这些情节,但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无关“烂尾”或“主题表达”。
以上就是我对《进击的巨人》全篇的解析,如果觉得有收获,还请点个有用,谢谢各位。
先不打分(虽然应该无论如何都是五星),只评价剧情。
油管大神soul关于艾伦和莱纳的那期视频相信大家都看过(没看过的指路B站BV124411F75R),在那期视频中,他将硬币定义为【人们为什么要互相争斗】,硬币的两面则为【双方各自眼中继续战斗的理由】,然而看完视频的观众应该能感受到,硬币两面除了代指不断循环的争斗本身,也代指争斗的具象化——处于对立阵营的两位男主角,艾伦和莱纳。Soul在视频中列举了艾莱两人从性格到人生轨迹上的大量相似点:拥有与生俱来的理想和战斗意愿、可以为理想放弃性命和良知、都有把对面阵营开除人籍的倾向、都是主动迈出了无法回头的那一步。然而艾伦和莱纳真的相似吗?在精致的表面对称背后,驱动他们做出相似行为的,真的是相似的背景和动机吗?艾伦在地下室里那四句“我们是一样的”,究竟是对真理的陈述,还是对将要犯下罪行的自我安慰呢?地鸣前最后一战,莱纳对艾伦的独白,是同道中人的共鸣,还是他将自己的自杀倾向投射给艾伦的以己度人?我认为Soul的视频非常清晰的解读了对称狂魔谏山创笔下那些工整的令人惊叹的对称,所以这篇文章我想谈谈艾伦和莱纳在对称之下的,那些或截然相反,或毫不相关的东西。
主动迈出无法回头的一步
845年,帕拉迪岛上,莱纳在失去队友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继续执行始祖夺还计划,攻破玛丽亚之墙;九年后,雷贝里欧,尽管遭到军团和朋友的反对,艾伦依然选择发动袭击,开始他灭世计划的第一步。
他们都是主动做出的选择,然而他们面临的情况完全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知识。莱纳在做出选择时是无知的,他对马莱高层觊觎帕岛资源的真实目的一无所知,他真的相信岛上的人都是字面意义上的恶魔,他们的存在真的威胁到了全世界的安全,在他迈出无法回头的那一步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跨过的是一条什么样的线。而艾伦不同,他是有知的,在他跨过那条线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无知是离自由最远的东西,只有后者才算是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也因此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全部的责任。
不过在后来的故事里,莱纳也做出了他的选择。到850年的时候,已经在墙内生活了五年,和同期生一起训练了三年的莱纳决定二次破墙,此时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墙内并非恶魔,虽然他嘴上仍然说着恶魔民族自我安慰,但在巨木森林里他对贝特那句“有什么关系啊,像我们这种杀人如麻的短命鬼,除了彼此还有谁能理解我们吗”才是他真正的自我认知。他早已知道了自己并非英雄,执行的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使命,但在“人性良知”和“对祖国的忠诚”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这一次,是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
104称呼莱纳为叛徒,这其实挺黑色幽默的,因为纵观全剧,他大概是那个对自己效忠的阵营最忠贞不二的人,他的罪过不在背叛,而恰恰在忠诚。小时候的莱纳忠于马莱是因为:岛上恶魔威胁全世界安全——消灭恶魔就能拯救世界,解放大陆艾族人——自己就会成为英雄,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简而言之,一为天下太平,二为民族解放,三为自我实现,他的目的和(他以为的)马莱的目的是相同的。长大后的莱纳显然意识到这是个弥天大谎,天下不太平就是因为马莱这个军国主义国家穷兵黩武,艾族受压迫就是因为马莱用巨人侵略他国招致全世界的仇视,他成不了英雄就是因为他站在侵略者一方为虎作伥。然而,即使在了解世界的真相之后,他依然没办法背叛马莱,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忠诚不仅仅是被军国主义教育洗脑的结果,他是真的把忠诚看的比人性良知重的那种人,军国主义教育只是让他误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但即使他意识到了自己在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时他还是没办法不继续执行任务。他可以在痛苦和愧疚中把自己折磨致死,但他就是没办法做出良心里正确的选择。地下室里他求艾伦杀了他恐怕不仅仅是忏悔过去的罪行,更是清楚的知道,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没法不做马莱的帮凶。
我一直觉得巨人这个故事的悲剧审美和价值冲突的核心正在马莱的艾尔迪亚人,而莱纳是其中具象化的代表,他代表了一种身份的分裂,他既是马莱人又不是马莱人,既是艾尔迪亚人又不是艾尔迪亚人,这两个身份他都无法归属。对于墙外艾族人来说,纵使不听信岛上恶魔这种政治宣传,也没有理由对岛上艾族有半分好感。145代王带着一批人躲进墙里,把剩下的人抛弃在大陆上,对于墙外艾族人来说,是民族与国家先背弃了他们,把他们留在大陆上任由其他民族凌虐,君主失格在先,遗民怎肯效忠?墙外的艾族人,是被艾族人抛弃的艾族人,他们既做不成堂堂正正的艾尔迪亚人,也成为不了真正的马莱人。对于国家/民族的忠诚是基于身份归属的,墙外艾族不存在理所当然的身份归属,也就不存在理所当然的效忠对象。也是因此,我虽然不赞成在良知与忠诚间选择忠诚,却可以理解莱纳的选择。因为表面看起来是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实际上他根本没得选。在所有的阵营中,从头到尾都不存在他的阵营,不是效忠马莱不能实现他的理想,而是没有任何一个阵营能够实现他的理想,既然注定要作为罪人死去,好歹做到忠贞不移宁死不屈吧。
这也是为什么我对雷贝里欧之后的艾伦非常愤怒,艾伦本可向被145代王抛弃的子民伸出橄榄枝,然而他却举起了屠刀,他挟自己以令调查兵团、把整个国家绑上战车、对海对岸血脉相连的同胞发起屠杀的行为和马莱军方那些贪婪愚蠢、试图通过开战转移矛盾的高层将领没有任何区别,正是他们这些掌握权力却不思如何结束相互杀戮的历史循环的大人物,让身处其中的小人物没有选择。
大人物和小人物
大人物
力量和权力是不同的,拥有力量的人不一定拥有权力。尤米尔·弗里兹虽然有近乎无限的力量,然而她生前是弗里兹王的奴隶,死后困在道路里造巨人,还是个奴隶,这就是只有力量却没有权力。
艾伦和莱纳都拥有巨人之力的力量,但他们拥有的权力完全不同。战士队成员在马莱军方看来基本就是马戏团野兽的存在,他们对于战略部署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执行上级的命令。而艾伦面对的情况则大不相同,玛丽亚夺还之后,调查兵团的老人们彻底死的一干二净,104成功填满兵团高层(谏山你可真行,别的漫画如果主角团突然集体升官一定会被吐槽很假,但巨人不一样,直接让前辈死光,主角团顶上简直顺理成章),考虑到希斯就是个傀儡女王岛内本质是军政府的政治生态,这意味着艾伦在国家政府的三方势力里有一支全都是亲朋故旧的嫡系部队,加上玛丽亚夺还他在民众心目中成为英雄,他的政治观点对于岛内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即使没有始祖之力,他依然有决定关键事务、影响国家命运的力量。
而始祖之力的设定更是有着强烈的象征意义。所有的艾尔迪亚人都由道路连通,九大巨人在宿主死后会选择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作为新的宿主,暗喻巨人的力量是始祖尤米尔留给整个艾尔迪亚民族的礼物,始祖之力是属于整个民族的公权力。如果这么看,那艾伦指挥格里沙从雷斯家抢来始祖就有了窃取公器的意味,以残忍的手段篡夺公权力,为私人的愿望(要自由)行使公权力。不战之约订立之后,发动始祖就需要两个人合作,就像某种制约机制,然而艾伦绕开了这一制约,成功独占始祖之力。这不禁让我想到,1933年那个人也是通过绕开竞选的方法当上了总理,魏玛共和国从此名存实亡,制度终究没能困住野兽。所以地鸣发动前后岛上的众生相,与其说是在批判狭隘的民族主义,不如说是在提问,究竟是自下而上的极端狂热绑架了整个国家,还是自上而下的引导让国家陷入万劫不复?
小人物
莱纳从幼年时代开始就深感自己缺乏力量,因此在成长的过程中,他学会了借力打力。虽然大家嘲笑他憨之巨人,但剧中莱纳的几场谈判,其利弊分析与看人下菜,都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声鬼才。
举个例子,两度破墙加杀马可,莱纳几次成功逼迫阿妮做了不想做的事,而阿妮除了揍他一顿以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阿妮的软肋是她的父亲,以阿妮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和莱贝谈论自己的家庭,更不会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对父亲的爱和想念,然而莱纳知道,这只能是他在马莱就观察来的。这相当可怕,那时候他还不到十二岁,就会留意其他预备生的出身背景,以防来日有用。
丛林谈判拉拢尤米尔更是巧妙,注意到尤米尔在意希斯这不困难,但绝的是他之所以能取信于尤米尔,正是因为士兵人格的莱纳喜欢克里斯塔,这一点尤米尔知道,于是战士人格的莱纳非常自然地利用了士兵人格的自己真诚的爱情作为筹码,加上马莱对帕岛的压倒性实力局面,引导尤米尔选择更有利的立场。
莱纳的这种借力打力,应当是马莱的高压政治衍生出的产物。虽然漫画里没有正面展示,但估计他妈妈是那种会用乐园故事吓唬孩子,以此确保莱纳对马莱绝对忠诚,不会为家族招来祸患的母亲,莱纳从小就在言辞上高度谨慎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波尔克、贝特、阿妮都说过不那么马莱政治正确的话)。而与此同时,莱纳从小能背一套非常流畅的政治宣传套话,当有人欺负他时,他背诵这套绝对的政治正确,通过诉诸权威来获得保护,这又让他感到权威于他而言可以是有利的。因此幼年时代的莱纳就建立起对权威又敬又怕的态度,我想这大概也是他毫不动摇的忠诚的另一理由,被当作巴普洛夫的狗训练大的他,确实早已失去反抗权威的勇气。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莱纳是如何劝让不要和艾伦或其他人吵架/打架的,“再这样,可能会进不了宪兵团哦”。即使在岛上,那个连屁股上的毛都要接受审查的收容区远在千里之外,他还是条件反射的诉诸权威和慎言,这大概才是政治高压对人的迫害,是小人物的悲哀吧。
(莱纳唯二两次的真诚给了贝特和法尔科,这两个人向他提出了同一个问题,13年之期真的可以接受吗。贝特提问时,9岁的莱纳骄傲的回答,虽然是有点短,但这十三年间每一天都是英雄啊。时隔十二年,一个同样温和宽容的孩子向他问出了和亡友当年一样的问题,不知道想到当年的回答,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开除人籍
艾伦和莱纳在故事的最开头都有把对面阵营开除人籍的表现,但是起因并不相同。
艾伦可以说是天生的习惯性将不赞同他观点的人开除人籍,不仅仅只是罪大恶极之人。在他看来,人活着必须要追求自由,所以如果你安然呆在墙中,不向往外面的世界,甚至还责怪调查兵团空耗税收,那你就是家畜。而如果你罪大恶极,那就更简单了,他可以毫无负罪感的杀死你,因为这不是在杀人,只是屠宰一头野兽罢了。
我觉得他强硬的人与非人的判断是对自己非黑即白的价值观的一种保护,通过将莱纳和贝特判定为非人,他就不会再感受到被他们背叛的痛苦,不必再试图去理解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杀死他们。
雷斯王地洞里发生的事情对艾伦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其实第一次看的时候我完全没明白,为什么艾伦崩溃的点居然是“我不是特别的”,而不是“我的父亲是有罪的,他还把这份罪责传给了我”。而后我意识到,在艾伦的价值观里,因为自己是特别的,是天选之子,所以有人为保护自己而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如果自己不是特别的,那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意义,这份血债就要算到自己头上,自己就成为了非人。这导致他一直很低落,直到从沙迪斯那里听到母亲那句“不一定要是特别的啊”。在他接受了自己也许只是个普通人的同时,他也接受了另一件事,死亡不一定是有意义的,也许保护他的人确实就是毫无意义的死去了,他也没有能力赋予他们的死亡任何意义。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决定放弃人与非人的判定标准,而将所有人都视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很了不起”的人。
【死亡未必有意义】和【每个人都是人】这两件事合起来,解释了为什么他会一边痛苦悲伤,一边毁灭人类。每个人都是人,所以每个人的死去都是值得悲伤的,然而死亡未必有意义,所以地鸣灭世也不需要为任何一个脚下亡魂赋予意义,他们就是白死了,这就是一出惨剧。艾伦在极度痛苦中做出自己认为不得不为的必要之恶,从而达到精神上的高潮,在云端之上高喊自由,确实是刻奇的最高境界。
莱纳的开除人籍则更像是马莱洗脑教育的灌输,他本人事实上是个非常把所有人当人的人。因为原生家庭中爱的缺位,莱纳的自我认知无法完成内循环,需要依靠外界评价。他渴望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结,他会非常积极的回应别人对他的感情,满足对方对他的要求和期待,以期获得对方的尊重和赞赏。所以母亲希望他赢回父亲,他就竭尽全力成为战士,故乡组需要一位领袖,他就把自己活成马赛,同期生需要一位大哥哥,因此他关照每一个人,孩子们需要一位引路人,所以他可以放弃自杀(说真的,为了孩子选择活着,这理由太母性光辉了)。这种对爱与尊重的渴望别说对“岛上恶魔”了,我毫不怀疑就算是一只会说人话的海星,莱纳都会竭尽全力让它喜欢自己。
所以也难怪104的男孩子们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他,贝特和阿妮都知道早晚有一天要见血不如从一开始就别靠太近,只有他非常愉快的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把自己滴着血的真心挖出来,换得别人的真心,最后真相揭露,自然是伤人伤己。
但是尽管莱纳内心里已经对希斯喊了无数遍“结婚吧”(贾碧说艾尔迪亚人和马莱人怎么能相爱的时候我笑疯了,真想让你看看你哥在岛上啥德行),他嘴上还是说着岛上恶魔,和艾伦一样,这是他对自己脆弱的精神状态的保护。只是和艾伦不同的是,艾伦是先判定对方是非人再动手,而莱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害死25万人了,所以他必须坚定的将这些人全部归类为非人,否则他没法直视着手中的鲜血活下去。
当然,谏山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他。马可事件对莱纳最大的冲击在于,他亲手杀死了一位他无论如何不能用恶魔称呼的朋友,开除人籍这招真的不管用了,于是被迫面对现实的莱纳干脆精分了。从巨木森林里那句“像我们这种杀人如麻的短命鬼”可以看出,战士人格下的莱纳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也不再用恶魔作为理由为自己辩解,也就是说,从精分开始,他放弃了用岛上恶魔的概念来进行自我保护,转而通过时而清醒时而做梦的方式来逃避现实。
希斯塔利亚
【预警:看完130话后我的理解是,希斯塔利亚虽然不喜欢艾伦的灭世计划,但还是通过怀孕配合了他,并帮他保守了秘密,因此我接下来的所有观点都是基于希斯塔利亚在行动上支持了艾伦的灭世计划这一情况,假如最后大结局打我的脸,那么当我没说】
我一直觉得聊艾伦和莱纳的对应关系,希斯塔利亚是无法绕开的重点。如果说巨人是双男主的话,同时和两个男主及两个尤米尔都有关系的希斯塔利亚显然是真正的女主。
就如同莱纳的战士人格和士兵人格都是莱纳一样,克里斯塔也是希斯塔利亚真实的一部分,克里斯塔并不是凭空变出的面具,而是希斯有所隐瞒的部分真实。也就是说,如果将希斯塔利亚的所有人格要素视为全集的话,克里斯塔所包含的要素是其中一个子集。我们姑且将克里斯塔这个子集称为希斯塔利亚性格的A面,而将其余的部分称为B面,方便讨论。
莱纳爱的显然是克里斯塔,也就是A面。而且这不仅仅是士兵人格的莱纳在角色扮演中的爱恋,因为莱纳精分是由于马可事件,而训练兵时期他就对克里斯塔很有好感。(我一直很确定训练兵时期的大哥哥莱纳是真实的,因为这就是他最想成为的自己,根本不需要扮演)其实也不奇怪,观察一下莱纳的择友标准,他喜欢性格温和、关爱弱者、自我意识比较低、侵略性低、容易相处的人,贝特和法尔科都是这个类型的,克里斯塔只是恰好符合这个标准罢了。(艾伦还真是非常极端的是这个类型的对立面,所以他和莱纳就有一种拽着莱纳的衣领把他强行拖离舒适区的感觉,哎,真不愧是宿敌啊)
而艾伦欣赏的,恰恰是希斯的B面。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一面,我只能表述为,可以接受灭世的那一面。当然,AB面都是真实的希斯,所以在听到艾伦的灭世计划时,含泪的温柔劝阻是真的,冷血的守口如瓶和后续配合也是真的。克里斯塔是莱纳的女神,而希斯塔利亚是艾伦的王妃,是能手牵着手走进地狱的共犯。
因此在这里我想谈谈尤米尔。尤米尔和希斯塔利亚在我看来并非神仙爱情,尤米尔爱的不过是自我投射的幻象,而希斯塔利亚不过是被她不计代价的付出打动。
尤希之间最关键的一条线是【你的名字】,尤米尔要求希斯用真实的姓名活着,言下之意是,希望你抛弃伪装,以自己真实的模样面对这个世界。所以问题来了,尤米尔真的了解真实的希斯吗?她期待的希斯,究竟是真实的希斯,还是她想象中真实的希斯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看看尤米尔做了什么。尤米尔听到贝特的话后意识到自己是唯一能理解他们处境的人,为了让莱纳和贝特不被马莱处死而选择做他们的战利品回去交差。
这是一个很有宗教意味的自我牺牲。对于神明来说,众生是平等的,墙内的艾尔迪亚人是尤米尔的子孙,墙外的也是,在对峙的104和故乡组之间,尤米尔站在一边,看到了所有人的挣扎和苦难,所以当贝特哭着说谁能来找到我们的时候,神明回应了他的祈祷。和巨人中其他的英勇无畏的牺牲不同,这不是出于爱、正义或者理想的自我牺牲,而是出于救赎,救赎两个早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的孩子。波尔克的回忆里她被铁链束缚在高台上的样子,与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何其相似,她确确实实就是一份祭品。继承了神明名字的尤米尔,最终真的做出了神明的事迹。
因此我非常确定,尤米尔无论如何不会赞成灭世,即使是为了保护希斯塔利亚。我甚至很确定,如果希斯真的以十三年之期、五十年威慑,换得天下太平,两岸同胞重为一家,尤米尔会为她感到骄傲。
所以,尤米尔爱着的,大概既不是克里斯塔,也不是希斯塔利亚,而是她透过克里斯塔看到的那个为了满足所有人心愿竭尽全力的幼小的自己,她不希望有另一个女孩重复自己的悲剧,希望以第二次生命为后来者指一条明路,只是她指路的对象,和她并非同道。
官方同人莱纳、尤米尔、希斯塔利亚的关系总是被构建为只要莱纳和希斯说上一句话,尤米尔就会醋到发疯暴打情敌,然而在正剧里,尤米尔为她的情敌献出了生命,她唯一一次略有吃醋也不过是希斯撕裙子,她爱的很有尊严,更爱的很有原则。我总觉得她和莱纳之间的惺惺相惜是因为他们都是喜欢光的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将希斯看作那道光,所以也没什么可惜的,希斯是或不是光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体验过追光的感觉,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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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最终季终于开播啦~ 以后会随缘更新每集剧评(如果我写了的话
第一集
OP堪称完美。
有的OP贡献了一首听过就无法忘记的神曲,比如红莲之弓矢,比如unravel,比如uninstall,而有的OP,基于特定的故事背景,将画面和音乐合起来,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这个OP正是如此。绚丽诡异的色彩和混乱嘈杂的音乐的结合让我想到死亡笔记第二部分的OP,同样是一个阴沉晦暗向着正义的内涵发出质疑的故事,灰色背景中的彩色则可能是在致敬辛德勒的名单,同时水墨晕染风的炮火和沙雕坍塌式的士兵也暗示在战场上夺去一条生命就和海浪冲散沙堆一样容易,如果说第三季的ED那句立场变化时,正义也会露出獠牙是暗示的话,第四季的OP对于战争发起者无差别的谴责可以说是明示了。
正片内容和漫画基本一致,添加了法尔科在不太清醒时可能是在描述立体机动的台词,对莱纳在要塞内和中东联合军队的战斗戏做了一定的补充,果然谏山笔下的打戏都需要动画组自己加料不然结束的太快(捂脸)。另外莱纳从飞艇上跳下去的时候那句“我已经受够墙壁了”在漫画中是在墙上的近距离平视镜头,而动画则改成了从上空俯视的远距离镜头,就像跳伞的莱纳俯瞰四年前在墙上整修固定炮的自己,个人认为是一处很妙的分镜改动。
结尾旁白一如既往是巨人御用剧情背景介绍阿尔敏同学,即使他这一话根本没出场,这也使我猜测最后的大决战中阿尔敏会活下来,而整个进击的巨人的故事,就是由他在战后记录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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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漫画完结点评
2021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我提名谏山创,他以一己之力弥合了全球巨人读者从政治观点派别到角色和CP偏好上针锋相对的尖锐矛盾,通过创造出一个没有任何人满意的结局将所有的怒火都引到自己身上,从而避免了未来十年间针对作品的无休止争论,实乃三次元之鲁路修。
道德虚无主义在日漫中是个挺常见的问题,沈逸的评价——武士道精神、相对自由主义历史观和天下无义战可以适用包括巨人在内的相当一部分日漫作品,从119话地鸣启动开始谏山创对于地鸣正义性的犹疑不决通过104众人对艾伦毫无底气的苦苦哀求已经初见端倪,这也是为什么从此处开始读者明显能感觉到巨人的剧情水平不复以往。连作者本人都不相信他笔下的角色在打一场为了人类命运的光荣之战,角色又怎么可能打出绽放人格魅力的高光时刻?
然而这一切,在139话之前其实都不算什么大问题。沈逸的评价听起来挺苛刻,但这三点都不违背原则,我们固然不赞成“战争都是非正义的”这种虚无主义历史观,但一个发自内心厌恶所有战争的人,他起码不会主张对外侵略,也算在正常人类的价值观范畴内。一个作者的作品难免落入所属国家、民族意识形态的窠臼,如果一部作品能够超脱这一限制那自然是神作,如果不能那也无妨,读者可以有选择的欣赏,再说通过文娱作品去了解其他国家民族的意识形态、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也是看故事的部分乐趣所在,全都和我们自己一样岂不是很无趣。我得说从地鸣开始谏山创确实让我失望了,一个讲述英雄的故事,最后堂堂104竟无一个人心性品格配得上身上那件自由之翼,实在无法不令人失望,然而一直到138话,巨人在我心里依然是一流的作品,原因无他,它前80%的杰出足以让我原谅后20%的平庸。但是,毫不夸张地说,139话带来的破坏是毁灭性的。我一直觉得巨人这部作品,秉持天下无义战的价值也无妨,马莱艾尔迪亚都是右翼军国主义国家,主角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血债累累,最后死的干干净净,也算是平稳结局。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谏山创居然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他一贯避而不谈的中立态度搞起了价值输出,借“和平主义者”阿尔敏之口亲口承认了种族屠杀是带来和平的可选方案,让主角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建立在全世界80%人口尸骨上的“和平”并为艾伦的“自我牺牲”感动的痛哭流涕。如果这就是他想出的伤害读者的妙计的话,恭喜他,他做到了。
然而这都不是最激怒我的点。相比于价值取向,我更在乎一个虚构故事的完成度和艺术性,如果谏山创只能通过赞同种族屠杀来编圆这个故事,那我也可以批判性的审美。但是事实正好相反,谏山创宁愿废掉先前的所有伏笔,无视之前的所有铺垫,破坏已经完整构建的人物性格,甚至增加新的机械降神设定,就为了在最后一话输出价值,他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是有意的。我们来梳理一下哪些(主要)伏笔被谏山创切片白灼后拌着酱油吃掉了:
1、自由。
艾伦说他灭世是为了追求自由。在我之前的文章里我判断,【艾伦追求的自由是自由最原始的定义,他对自由的理解就是为所欲为,每个个体都可以为所欲为,不同个体的自由发生矛盾时通过武力解决。说白了就是丛林法则,谁拳头大听谁的。所以对艾伦来说,让他不自由的既不是三堵高墙也不是海对岸有敌人,而是人类文明本身,要求个体让渡一部分自由以换取保护的社会契约、限制个体自由以维持社会秩序的法律、鼓励自我约束和克制的普世道德,这些显然都让艾伦感受到了无法容忍的不自由。而他若想要自由就只能如埃尔文说的那样,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只剩下他艾伦·耶格尔和燃烧的水冰冻的大地沙粒的雪原,只有人类灭绝的那一刻他才能感受到无比的自由。】虽然我觉得男主很屑,但我可以承认对自由的极端追求是有审美价值的,而当阿尔敏问出“他到底哪里是自由的”时候,我以为接下来会是两人对于自由定义的激烈辩论。我并不认为艾伦只是在按照看到的预言行事,因为自证预言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不自由的事情,连选择未来的可能性都被彻底剥夺,即使以艾伦的智商都应该能看出这和自由毫无关系。
然而谏山创表示,对不起,就是自证预言。那你好歹让阿尔敏质问一下自证预言哪里自由了吧,噢抱歉,阿尔敏已经泪流满面的感谢艾伦为他们成为刽子手什么自不自由的早忘到一边去了。到头来艾伦灭世的动机就是三笠阿尔敏,这部从第一话开始就高喊自由喊道我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怎么写的漫画在最后一话告诉我,不论是主角的行为动机还是故事的核心主旨,都和自由一点关系都没有。
2、始祖尤米尔
最后一话我们终于知道了始祖尤米尔两千年来被困在道路中不得解脱的原因——因为爱情。一个奴隶小女孩爱上了烧毁她的故乡、杀死她的双亲、拔掉她的舌头、还因为她不小心放跑了一只猪而处死她的国王,在获得巨人之力死里逃生后依然痴心不改,心甘情愿地给国王当生育工具和贴身保镖,不但最后为国王而死,死后还兢兢业业的为国王的后人堆了两千年沙雕。
这真(友善度)是我见过的最(友善度)感人的爱情故事,我真(友善度)不知道谏山创(友善度)经历了什么才能写出这种(友善度)玩意儿。以后再(友善度)有人吹谏山创女权,我(友善度)必须顺着网线爬过去和他打一架。
而就这么一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晚期的祖奶奶,就因为看到了三笠,就愉快的放弃了坚持了两千年的沙雕事业光荣退休了。我估计这应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祖奶奶瞅着三笠那又当姐姐又当妈,扶弟妈宝两手抓的态度痛心疾首,为两千年后的后辈女性青年的爱情观深感担忧,然后自我反思一下发现,嘿,小丑竟是我自己。因此怒砸沙雕,愤而投胎,再也不伺候杀千刀的弗里兹王和他的小崽子们了。冥冥之中一个PUA重症患者以己身的惨痛教训拯救了另一个PUA重症患者,也算是一件好事,我愿称此为PUA患者不相容定律。
3、巨人之力
有一些支持帕岛的读者认为,如果要世界接受艾尔迪亚人,巨人之力就必须消失,在我看来这些读者其实才是最歧视艾族人的一群。艾族人不同于其他种族的巨人之力就好比世界上不同族裔间肤色容貌宗教文化的差异,不致力于建立一个包容差异的社会,却想着消除差异本身,这就好比要求黑人的皮肤变成白色后再谈种族平等,简直荒谬至极。如果不能包容差异,就算世界上真有魔法能把所有人的肤色变得一样,人类还是能根据头发的颜色、眼睛的大小、鼻梁的高低分出三六九等。所以我之前就说过,将巨人之力的存在当作艾族人被敌视的核心原因,这是种族歧视的观点。然而我没想到,谏山创居然就对号入座了。而且从马莱篇开始的大量细节,从门卫大叔对贾碧的关心,到尼科洛对莎夏的恋慕,再到地鸣到来时艾族人和马莱军队的和解,无不在表达艾尔迪亚人和其他族裔的人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其他族裔对于艾族人的恐惧来源于隔阂和无知而非变巨人这件事。结果到最后一话谏山创给我来了一出岛外人怕的就是巨人之力,变不了就是人类,变得了就是怪物,那我就奇了怪了,艾族人变巨人又不是蒙牛随变冰淇淋,随心所欲想变就变,他们手里有没有脊髓液,你们到底在怕个啥?
说完中道崩殂的伏笔我们再来说说分崩离析的人物塑造。
是,艾伦是个很屑的男主角,但最后一话谏山创的操作让我这个铁杆伦黑都忍不住对男主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艾伦有很多塑造方法:艾伦是个极端自由主义者,向往天地之间唯我一人的自由世界,可以;艾伦是个法西斯,为了帕岛的利益可以杀光岛外所有人,也可以;艾伦是个反社会人格,他很享受种族灭绝的过程,至于杀的是什么人无所谓,这也可以;甚至艾伦是个居家好男人,就想三笠阿尔敏热炕头,享受普通人的幸福,这都可以。然而在之前的138话里,艾伦已经成了一个嘴上喊着自由的口号身体却很自觉的当着自证预言的奴隶,说是为了帕岛人民而灭世结果地鸣砸死一群普通民众,杀人前抱着小孩痛哭流涕杀人的时候又表现得很享受,说是要保护同伴结果三笠阿尔敏差点被炸弹炸死被耶格尔派打死被墙巨踩死,的这么一个精神分裂的人间之屑。我以为他真的已经不能更屑了,谏山创告诉我,不,他可以。他可以根本没有计划就走一步看一步的随意发动地鸣,他可以随手组建耶格尔派然后完全不关心这些人会如何影响帕岛命运,他有能力把无垢巨人变回人类但他就是可以不管喝了红酒的皮克希斯,他可以操纵着墙巨烧死对他有恩的韩吉并自我安慰这是为了拯救世界,他居然TM还可以一边哭一边说我希望三笠一辈子都想着我,把橡皮擦屑研磨过后放进榨汁机里搅拌一遍都不可能比这更屑了,如果诸位知道日漫中有更屑的男主角的麻烦在评论区推荐一下,我一定拜读。
希斯塔利亚。希斯塔利亚作为地鸣计划最早的知情者、参与者和最大受益者,不但借助希干希纳之战清除了制约她的军团高层,更是在战后耶格尔派当政的环境中重归政治中心手握大权,地鸣的罪责则由艾伦一人承担。啊这,昭和天皇点了个赞,东条上等兵点了个踩。
阿尔敏,听说艾伦要杀光全世界所有人时惊恐不已苦苦哀求,听说艾伦只准备杀80%后立刻转悲为喜感激涕零。这样吧我给敏团长提个建议,把岛外杀到只剩几十万人口,赶到特定的聚居区内,然后给这些地方取名叫保留地,岛外人不得随意出来,艾族人也不得随意进去,反正敏团长只是求个心安而已,如此省时又省力还避免种族接触带来的矛盾,岂不美哉。
三笠,我不想说她了,她和第一话相比没有任何改变,这个角色的唯一价值就是让始祖尤米尔治好斯德哥尔摩。
莱纳。莱纳的人物弧光倒是很丰富,从痴恋希斯的变态到成熟稳重的老大哥到可恨的叛徒到军国主义的受害者到忏悔赎罪的英雄到痴恋希斯的变态,有始有终,完美。
利威尔。他应该和埃尔文一起死在玛丽亚夺还。
埃尔文。虽然早就死在了玛丽亚夺还依然被拖出来鞭尸。希望他的在天之灵无法观看139话,不然棺材板可能会飞起来。
总之,可以看出谏山创真的很想去开温泉店了,以至于用这么一个结局让自己彻底退出漫画行业,希望他温泉店开的开心,再也不要回来了。
mappa牛皮 8说了
我追漫画时也以为到看海那巨人的巅峰就过去了,毕竟巨人的秘密揭晓,以为一切就将走向和解和收尾。没想到是才进入高潮,马莱篇才是剧情巅峰。动画第一集mappa制作很出色,尤其喜欢op和ed,不再是燃,而是荒诞和疯癫,残酷和绝望,觉得非常适合巨人后期的风格。
我打五星是因为只能打五星,懂我意思吧
事已至此,怎么夸都不过分如果作为文学作品,能拿诺贝尔那种,如果作为细分科幻作品,能拿雨果奖那种,如果作为电影作品,能拿奥斯卡那种,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人类的史歌就是推翻各种墙的史歌
巨人值得,谏山是神,马趴我爸,牛逼,牛逼
我必须说mappa把这一季大方向的感觉把握的很好!op和ed已经不适合用燃曲来表达了,op最后一幕进击巨画成了恶魔的感觉。冲击力和威慑力实在太强!总体是超乎个人的预料。艾伦本人还没有正式登场,期待后面的部分!
三句话 : 巨人NB!!巨人NB!!巨人NB!!!!!已看完。对比前边三季,是⭐⭐⭐⭐对比其他动漫,是⭐⭐⭐⭐⭐
进入《马莱篇》故事开始升华,这才是描述战争真相该有的姿态,格局之大眼界之高,把自有人类以来就如蛆附骨的战争诅咒,反思得最深刻最透彻的影视作品。启动灭世后对我来说其实故事已经圆满结束了,再发生什么完全不重要,因为和现实世界一样,根本只有轮回没有结局。能想到的同样伟大作品屈指可数,来自90年前的《西线无战事》算其中之一吧,相信看懂进巨的都是拥有一颗海纳百川宽容之心的,又何必在乎谁和你观点不同谁打了1星?
mappa始终还是差点东西,摸不到wit的天花板,降低预期,只愿平稳落地。
从高一到大学毕业,我的青春结束啦!进击的巨人不是传统的热血战斗番,观众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恢宏的历史剧,没有纯粹的反派,没有真正的胜者。而马莱篇是巨人最复杂最精彩最有哲学意义的篇章,简而言之,谏山希望自己的读者感受痛苦。
MAPPA的画风和WIT有明显的区别,刚开始看可能会不适应,但好在各方面制作都不含糊,致郁的OP和ED高度契合马莱篇主题,不再燃,只剩痛苦。帕拉迪岛云雾散开,人类悲欢善恶颠倒汇聚,对自由的向往、对未知的恐惧、对恶魔的敬畏、对集权的反抗、对战争的反思,一出百转千回的人间大戏正在展开,巨人即将封神。最后,我在远方等你,韩吉。
从现在来看,巨人这作品要想平稳完结,只需要现实中的谏山创和各位动画制作者不要“乱说”……
看完漫画的我只觉得一阵悲凉。奋斗了那么多年,死了那么多战友,愿为人类献出心脏,可是出了城墙,看到那片海还有海的那一边,才知道前半生的理想建立在一片虚空之上,all for nothing。当敌人是巨人时,战斗很容易,只需要不断出拳,打到对方再也站不起来就好了,可是当敌人不再是巨人,而是人类,甚至也不是人类,而是仇恨,是历史,是故人,甚至于,已经不知道何为敌人,这要如何战斗如何出拳呢?空有浑身的力气和满腔的热血,但是这一拳一拳,要挥向哪里
是纸片人文化中首屈一指统一全人类审美的雅俗共赏神作了。提前献上五星感谢mappa拯救公元2020年
有没有人组团打贾逼?
巨人你留神点儿,要是敢烂成权游最终季,小心我把分改成四星。
作为一位阅片无数的编导生,这是我心中唯一的神作,看完漫画之后就知道无论动画制作成什么样,这都是一部定将名留青史的史诗级作品。这部作品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像霸王别姬之于中国影史。
压迫你,虐待你,把你当猪狗的人告诉你海的对岸住的是恶魔,让你觉得做一个战争机器是荣誉。你竟然就真的相信从没见过面的人是恶魔,恨地快把牙给咬崩了。。。世界上最邪恶的事莫过于给小孩子灌输仇恨。
呵呵
作画变了,线条没了粗细变化,观感不一样了